沈新环不知道走了多久，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凉的，门口响起战战兢兢的敲门声。

一个服务生轻轻地推门探头进来，“先生不好意思，太晚了，我们打烊了，您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霍闻哲自我沉浸的屏障被外界的打扰给击碎，机械地抬头去看那服务生，摇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拿起那束郁金香花，高大的背影就像燃烧的火苗般，摇曳晃荡。

“结账吧。”

“和您在一起的那位女士已经结过账了，先生您慢走。”

黑色的路虎划破深夜的街道，速度之快只留下风的声音便不见踪影。

一脚猛刹，车停在了一片老旧的小区。

霍闻哲晚上一滴酒都没有喝，但却是像醉了般，手里拿着那束没送出去的白色郁金香踉跄着下车，穿过那片老旧小区。

夜深人静，这里连个路灯都没有，只有远处起起伏伏的几声犬吠，更加凸显了孤独寂寥，不知道哪个破单元楼传来一声声吵架声，摔打家具的声音，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声，男人难听的骂骂咧咧声，什么脏说什么，不堪入耳。

他们都不睡觉的吗？一直在吵一直在打。

霍闻哲的神经都在隐隐作痛，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不用灯闭着眼都能走回家。

他就那么走啊走，走啊走，七拐八拐的终于拐进了一个单元楼。

这里连个物业都没有，楼道年久失修早都没有人去维护，他径直上了2楼，在旁边管道间的破花盆下摸出了钥匙。

霍闻哲打开生锈的铁防盗门，屋内是掩盖不住的霉味和尘土的味道。

屋内清冷的月光照进来，破败的旧家具，随处可见的厨具碎片，被摔断腿的椅子。

霍闻哲看着这些狼藉苦笑一声，“我都忘了，从这里搬出去的那天也打了一架，哎真是的，总是吵吵打打的，家不像家，爹不像爹，妈不像妈的，有什么意义，我还不是一样长大了。”

霍闻哲关上门，走进屋里，试图给自己找一张完整的凳子坐，走半天都累了。

找了半天能坐的就是那张三条腿的椅子。

霍闻哲无奈地看了看，仰头深吸一口气，骤然间将那椅子狠狠地砸向墙上落满灰的架子上，又像是不解气般，抄起地上的大物件狠狠地挥向餐桌。

沉寂了一晚上的暴戾找到了宣泄口，霍闻哲低吼着，沉默地砸着那些老旧的家具，漆黑的屋内，他就像一只从猎枪下逃走的受伤的野兽，误入到一间破败的城堡里，嘶吼着乱闯着，希望寻求到安全的庇护，也希望有人能将他从这深渊拉出来。

木屑狠狠地刺进了掌心，霍闻哲一声闷哼，鲜血嘀嗒嘀嗒地落在地板上。

砸累了，砸疼了，不砸了。

本就破败的屋内烟尘四起，满室狼藉，霍闻哲沾血的手捡起角落里那束白色的郁金香，紧紧地攥在手里。

靠着墙滑坐下去，霍闻哲的头狠狠地埋下去，片刻后借着清冷的月光，男人再也忍不住的啜泣声响起，混沌的嗓音伴随着滚烫的眼泪落下。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个家，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个家。”

霍闻哲想到他的父亲和母亲，想到小时候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镜头，最后也想到了沈新环。

白色的郁金香被狠狠地攥在手里，染了鲜血，在清冷的月光下是黑色的。

霍闻哲想起高一新学期还没开始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新环，像个藏在下水道的老鼠，偷偷摸摸的，第一次窥见阳光。

霍闻哲从小就是混子，学习不好，考高中分数差好多，得比超过分数线考进去的孩子多花好多钱。

那天老丁正用攒了半年的工资给霍闻哲交了高中第一学年的学费，老丁没有责怪霍闻哲的意思，她作为霍闻哲的母亲，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带来这个世界上受苦，她对霍闻哲有愧，同时也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儿子。

中午正打算给霍闻哲一些钱让他自己想办法吃饭，她还得赶回信用社上班。不料正和大中午喝个烂醉回家找事的霍闻哲爸爸遇到了一起。

俩人撞一起没好事。

“我、我不想动手，我就是、就是找你拿点钱，别找事，赶紧给我钱、我这就滚，你痛快我也省事。”霍闻哲爸爸一脚踹翻玻璃茶几，桌上的东西哗啦全都碎在了地上。

“儿子你进屋。”老丁把霍闻哲推进去，霍闻哲听话地进屋，并且塞上耳机，金属摇滚乐，开到最大。

“我刚给儿子交了学费，一分钱没有，不信你去查，你跟那个贱人怎么不死！拿我的钱去养你们，你们怎么不去死。”老丁捂着被霍闻哲爸爸扇出血的鼻子，喊出声的那一刻眼泪也跟着一起下来。

“我不跟你吵，记住！下个月发工资我再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记住，我就是那个祸害，我才不会轻易去死。”

屋内恢复一片宁静，老丁包里的手机响起，霍闻哲踢了踢那包，摘下耳机来，隔空叫了两声妈，老丁在厕所忙着洗鼻子没听到。

霍闻哲按下接听键。

“丁姨！”话筒那边传来一个活力四射的声音，与这个死气沉沉的家格格不入。

“丁姨，我妈让我给你送喜糖和点心，我在你家门口敲半天门不开，你没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