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辞说:“这不是工资,是奖金,工资月底我还会照常发的。这些天,我回老家,现在又受了伤,店里都要你照顾着,你收了,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阮煜盯着手机屏幕,眼神异样,但他很快就敛去了,转而很愉悦的神情,眼尾扬起,崔辞注意到他的右边嘴角有一个很浅的酒窝,倏而淡下消失了。阮煜点了收款,语速很快,好像每个字都烫嘴似的,“那谢谢辞哥了。”
“嗯,阮煜,你先出去吧,我和原从筝有事情聊。”
阮煜惊觉他称谓的变化,心里诧异,“那我先出去了。下楼给你买点吃的,辞哥你一下午什么都没吃,别饿坏了,吃完饭下楼拍片子。”他轻轻地走出了病房,装模做样地走了很远,弄出哒哒的脚步声,后又偷偷地蹑手蹑脚地折返回来,伏在病房门前听。
原从筝放下手机,说:“崔辞,你还要和我谈什么?”
崔辞卧在床上,阮煜先前把病床的小餐桌支起来了。崔辞的手肘撑在桌子上,两手拖着脸,脊背弓起来,这样他的脖子就完全放松下来,稍微缓解了一点颈后的疼痛。崔辞的眼睛瞥向窗外,窗外什么都没有,天也变得灰扑扑的,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景色。可崔辞一直看着,避免与原从筝的视线交汇。
“你刚才没有回答我,是不是我一出院就离婚?”
原从筝说:“你没有听医生说吗,我要散发信息素安抚着你,这样对你康复有好处。”
崔辞呼吸着空中的气息,什么都没有,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崔辞乍得不习惯,鼻尖泛酸,他吸着鼻子,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我现在只需要你的回答。”
原从筝原本想说的“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空气里似乎存在着某种力量阻碍着,他怪罪于这种力量,却别扭地忽略心中隐隐的不情愿的情绪。
他们俩又回归与曾经熟悉的沉默当中。
崔辞的鼻尖的酸更明显,充满整个鼻腔,他又用力地嗅吸着。他从床头柜抽出纸巾,擤着鼻,可是他并没有鼻涕,纸巾却湿了,他的泪滴落在了纸上。
崔辞的泪来得猝不及防,他快速地又抽出几张纸巾,手忙脚乱地擦着脸。
突如其来的悲伤塞满了崔辞的心,他无处宣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悲伤,但是情绪像关不住的阀门,滔天的骇浪冲他奔涌而来,他溺毙在海浪中。他的情绪完全失控了,他感知不到腺体的存在,他的身体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块。
“你怎么了?崔辞?”原从筝想到医生口中说的后遗症,居然来得如此之快。他来到床前,伸出手,想要将崔辞搂住怀里,崔辞强硬地打掉了他的手,“你不要碰我。”
崔辞完全被忧郁裹挟,他挣脱不出。他憋闷着,有一棵茁壮的树在他身体里盘踞,崔辞觉得四肢都要长出枝桠,穿破血肉。他猛得用力地捶打身下的桌子,一下又一下,□□带来的痛驱散了一点悲伤,崔辞忍不住怪向原从筝,他的控诉混着血泪,令原从筝胆战心惊。
“你为什么要捉着我不放,我错了,两年前答应和你结婚是我的错。你放过我好么?你现在有了喜欢的人,又恋爱了,那就果断地和我离婚,为什么要犹豫不决。我刚才说出院就离婚,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现在都没用了,我只是一个没有用的工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崔辞语序颠倒,alpha的所有特质在他的身上都不复存在,他只是一个腺体受损的可怜alpha,脆弱不堪。
阮煜快速地推门进来了,抱住了崔辞。崔辞泪眼朦胧,看不清面前是谁,本能地回抱住阮煜。崔辞的泪浸湿了阮煜的衣襟,阮煜不在意,轻柔地抚摸着崔辞的后背,他包容着崔辞的受伤的棱角,拿出他全身心的耐心与温柔。这个抚摸的动作,阮煜曾在心里想了上万遍,他自然地接受着崔辞的贴近,可心里却颤抖得不行,指尖都微微发抖。隔着衣物,阮煜能感知到只属于崔辞的味道,不是信息素,更不是香水味,而是崔辞散发出来的令他上瘾的妥帖安稳的气味。他虔诚庄重地抱紧崔辞,活像一个狂热的信徒。
阮煜尽量地不让自己的声音抖动,“崔辞,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眼睛会痛的。你不要怕,我会永远陪着你……”
原从筝冷眼地看向阮煜,像一条蛇,滑腻阴冷的视线在阮煜身上经久不散,他轻轻地说:“崔辞,我答应和你离婚,你出院后我们就离婚。”原从筝不等回答,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alpha。原从筝反应过来,但他的脚步不停,一直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是他从不停下,他从不会为某人而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