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

老人伸出焦黑的手，似乎想要触碰洛颜的面庞，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栖居在复生尸体里的残魂终于耗尽了所有力量，疲倦闭眼。徒留仓促失亲的女孩跪在满地血泊中，爆出一声嚎哭。

她本不该如此。他们——这些新死的活尸们，也本不该如此。

这颗鲜花拥簇的星球，本应是美好宁静的梦想乡，而非遍布断臂残肢的炼狱。

尤金双拳紧握，面上怒气与痛色一闪而过。卡修捅了捅他的肩：“鬼眼到底是什么啊？这些怪物已经够夸张了，这群异星人还有什么新花样？”

鬼眼——尤金闭了闭眼，冷静下来，低头查看自己的终端。电磁干扰被声波弹扰乱后，他终端上的定位程序终于重新开始运作，上次安东尼来过之后，他加强了对殷念位置的追踪，现在虽然生物扫描的功能还没回来，不过殷念的大概位置倒是有了——不出意外，离地下十万八千里。

时间紧迫，他必须立刻去救殷念，但既然有“鬼眼”，疗养院的事情也绝不能放任不管，他需要立刻决定行动计划。

尤金走近崩溃哭泣的洛颜，还未开口，哭声忽然停了。

女孩睁着泪眼抬头看他，她的美貌在这一刻显得极为锋利，漂亮的眼睛像是流淌着血色的红宝石：“尤金先生，这些人……应该是异星人，我要把这群混蛋杀光，我该怎么做？”

尤金看着她熠熠生辉的、血红的眼睛，罕见地愣住了。

洛颜的眼睛，不应该是红色的。

出于职业习惯，尤金对人体的特征记忆非常精准，可以做到过目不忘。他非常清楚，洛颜的眼睛是栗色的——甚至，几分钟前，他们在地下相遇的时候，也是这样。

据他所知，人的眼睛在特殊情况下变红，只有一种可能，一种极为荒谬的可能……尤金注视着那双红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睛：“告诉我这些混蛋的情报，我们一起送他们下地狱。”

话刚出口，一股难言的愤怒自他心底涌了上来。何止是下地狱这么简单呢？这些四处散播疫病的昆虫毁了所有他爱且珍惜的人，毁了他的过去与将来，就算挫骨扬灰也不解恨，他们还抢走了殷念……

尤金双手握拳，利用掌心的刺痛清醒过来。这种突如其来、难以控制的情绪令他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他一时有些恍惚：“洛颜，你是妩族人？”

“妩族”两个字仿佛某种禁忌，洛颜愕然睁大眼睛，而后，她借助身旁的休眠舱，看清楚了自己血红的眼珠，刹那间所有血色都从她脸上褪去。

“怎么会……”她喃喃道：“她都不会这样，怎么可能……”

一旁的卡修这时也来了兴趣：“妩族？传说中有星际妖族之称的妩族？我听说这一族非常罕见，都是善于蛊惑人心的绝世美人，但这是已经绝迹百年的星际传说啊。”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洛颜：“不过确实是大美人啊……”

洛颜抬头狠狠瞪他一眼，卡修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说：“你别生气，我帮你……”这怜香惜玉的口吻对他而言简直宛如鬼上身，话刚出口，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洛颜。

洛颜猛地低头，面对卡修的疑惑，她自己也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咬了咬唇：“我应该有妩族的血统，但是……”

“没想到还能再见妩族人……”尤金用一种奇异地、怀念的目光看着洛颜：“把头抬起来吧。”

“红眸是觉醒后的妩族人的标志。”他温和地看着女孩如火的红眼：“妩族人血统特殊，有一部分人能在成年后觉醒一种血脉能力，这种能力近似于‘魅惑’，会让周围的人容易被你的情绪影响、控制，妩族因此被一些人斥为‘妖族’。”

“但拥有能力并不是过错。”尤金神情平静而笃定：“只要你学会自由控制它，它就是你的武器。”

“你似乎对妩族很了解。”洛颜问：“我要怎么控制这种能力？”

“我和妩族有些渊源。”尤金笑了笑：“出去后我可以教你一些控制的方法。现在时间有限，我就送你一个窍诀吧。”

“是什么？”洛颜眼前一亮。

“保持清醒。”尤金神色一肃，“你的能力依托于精神力，会因为自身的痛苦和愤怒而强大，然而不管你有多么愤怒，永远记得保持一线清醒——”他轻声说：“一旦过线，万劫不复。”

洛颜不太明白他所谓的“万劫不复”是什么意思，却仍认真地点头：“我会注意的。”她眨眨眼：“尤金先生，我现在真的觉得你有点像传说中的英雄尤金了，特别酷！”

“英雄尤金”四字瞬间令卡修加入战场：“喂喂这位小姐，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诋毁我的偶像，我的偶像绝不可能像这种不修边幅神秘兮兮说话说半截的病号，而且，这位先生。”

卡修用自己的‘天使之羽’戳戳尤金，核善地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鬼眼’到底是什么？”

“鬼眼是异星人的一种……” 尤金话未说完，地底啸音又起，门边岌岌可危的休眠仓破碎，活尸轰隆一声破门而入，卡修收剑横扫把活尸暂时清出去，一脸崩溃：“还有完没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