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平已经一连好几天都魂不守舍了,什么东西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就连最爱的小红来讲笑话逗他,他都笑不出来。
以前总爱召见自己的父亲,最近也不理他了。搞得他这个爱很严父躲猫猫的不孝子痛改前非,特别想去父亲跟前“承欢膝下”。
最起码,应该跟他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正百无聊赖之际,突然间母亲带着一大群人到他房里来,开篇便是泣不成声。
张子平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哄得母亲稍稍平静下来,终于在眼泪之中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原来最近父亲不光没有来找他,连母亲那边都冷落了。
下了公堂就在外流连,直到天黑才回家。
最开始母亲只当是公事繁忙,需要应酬,没想到日日如此。问他有什么烦心事,却也不肯明言。
张夫人的手帕都被眼泪泡透了,抽抽噎噎骂道:“他真是好没良心!”
接着就开始絮叨当年如何扶持张守玉的往事,这些话连张子平都听烦了。
恩情这东西就是这样,经不起念叨。
张子平努力地克制住低头扣手的欲望,沉默地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等待这一段老生常谈过去。
“你说说,这十几年我怎么一点儿察觉都没有?竟叫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如今连儿子都弄出来了!”
“儿子?!”
张子平霍然起身,音调都不觉高了八度。
张太太见儿子情绪比自己还激动,生出些许宽慰,到底这终身还是要依附在血亲骨肉身上。
“可不是嘛,你爹爹今早匆匆忙忙出去,就是为了接这个孽种呢!”
张夫人身边的一群仆人都是帮她调查老爷行踪的密探,听到夫人终于讲到重头戏,便到了他们表现的时机,一个个争先恐后对张子平讲述他们看到的场景。
张子平全神贯注地听着,比他在学堂听先生讲课还要认真。
听到父亲今日要去的地点,张子平拔脚便走,匆匆忙忙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了。
“儿子!”好在张子平腿伤未愈走得不快,张夫人及时抓住了他。这回反倒变成她在劝说安慰了:“你可莫要冲动,若是冲过去大闹一场,惹得你爹爹不快,反倒对咱们母子不利。”
张子平看到母亲的神色,这才发觉她是完全会错意了,稍稍收拾了一下纷乱的心情,重新坐下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
张夫人先前听人禀报过那一场骚乱,只是报告的人不知内情,令张夫人以为只是讹钱闹事。
当时她还和丈夫感慨过世风日下,竟会有如此无理取闹的刁民。现在想来,那时丈夫的神情就颇古怪,原来是今日祸起的根苗。
“原来他们没死……”
张夫人口中喃喃低语,心中五味杂陈,失神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张子平听母亲的口气,看来是知道前情,连忙蹲下身在母亲跟前询问。
张夫人此刻也没了主意,把希望便全寄托在儿子身上,便将当年往事细细讲了出来。说罢,她忍不住又哭了:“我该怎么办?倘若金氏回来,我难道还得低头以她为尊?”
“锦大哥……”张子平也乱极了,他不禁想起被锦源相救的那一晚,下意识还是将这一声大哥喊出了口,“儿子看他为人淳朴忠厚,想来……”
“哦!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来要钱的!!一定听说你父亲重新发达了,想来讨一笔!”
张夫人此刻已经有些应激了。她的一生都系于后宅,系于丈夫身上,突然之间出现一个可以威胁她地位的女人和她的儿子,令她瞬间爆发了今生都未有过的攻击力。
她的言语也越发凶狠,和平日里那个温良淑德的张夫人全然不同了:“儿子,你去,他们讨多少钱都可以,给他!总之,不能让那个贱人和野种登堂入室,抢了咱们母子的位置!”
张子平瞠目结舌,被眼前性情大变的母亲吓坏了。
可紧接着,张夫人又柔软下去,呜呜地哭着:“我们娘儿俩的天就快塌了!”
张子平握住了母亲的手,柔声地安慰着她:“您放心,天塌不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替您盯着。”
就这样,张子平带着母亲的期盼,心情复杂地出发了。
*
全胜楼,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
无论是市井小民还是达官显贵,都中意他们家久经时间考验的美食。再加之得胜楼装潢一流,是个访客会友的好地方。
与楼下人声鼎沸的大堂不同,楼上的雅座包厢格外安静,却又能从这里眺望楼下繁华的街景,于闹市之中仿佛桃花源一般的存在。
此刻,锦源正站在窗边,有些许焦躁地往楼下张望——来往的人群里没有张守玉的身影。
“别担心,他会来的。”
一只有力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是徐二爷。正是他牵线搭桥,替锦源正式联系到了张守玉,并在这里订好包间,促成了今日的见面。
锦源微微一笑,眼睛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地望着下方,期待能提前看到那个身影。正要答话,却被外面侍者敲门声打断了。
“客官,张老爷来了。”
锦源的心突地一跳,自己一直注意看着,竟还是错过了。
张守玉缓步走进,与那一日的无视不同,打从一进门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锦源的脸上。
那一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锦源突然出现,又飘然离去,快得仿佛是他做了一场噩梦。
之后他便一直在寻找锦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