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仲山默默走后,游三清在房中闷坐着,本想写一份文书,将今日在乡里的见闻,和胡仲山刚才告诉自己的疑点总结陈词,作为阶段性报告,呈给指挥使。
然而方才刚刚跟人大吵一架,游三清只觉得心烦意乱。无论提笔怎么写,都觉得词句冗长,物证不全,人证难寻。
自己还在培训期间,就写这样官话连篇的东西,游三清知道在应天方言里,这种行为有个专业名词,叫做“装样拿乔”。
目光落在那个被胡仲山随手扔下的礼盒上,她本想直接丢出去,又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想着看一下再扔,也不迟。
别看小小的一盒,拿在手里竟有些分量。
游三清拆开一看,是一只用青玉雕成的小哨子,玲珑剔透,中间还有一颗小玉珠。哨子身上预留了穿线用的小孔,看来是方便别人坠在扇子上,或者是挂在脖子里当项链戴的。
这到底是真的哨子,还是雕刻来当饰品供人把玩的?
几乎是本能,游三清把哨子放到嘴里,吹了一下。
清脆的哨声立时响起,惊飞了窗外枝头闲散的三两麻雀。
这下傻眼的是游三清了。
这东西,原来不是个玩具!
她想把哨子放回盒中,这才看到里面有胡仲山早早就亲手写就的一张字条:
“辉润阁的规矩,使用过的物品概不退换,游探事入乡随俗才好。”
探事司大门口,正准备回三叶的胡仲山从身后听到了意料之中的那声脆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太好了,她终究是收下了,自己送的那只小哨子。
方才吵架,不过是他恨铁不成钢;气就气在这游三清一根筋,怎么说都不明白胡仲山的用意。
从此自己的心意,化身成这支玉哨,希望能伴她左右,护她周全。
抑或是她夜深人静想起自己之时,能常把自己的心意,含在口中。
谁知方才听到哨声的不止胡仲山一人,还有在房中踟蹰的朱祁莲。
恍惚间听见有人争吵,又从窗口看见胡仲山脸色不佳地从游三清房中走出来,朱祁莲知道,这两人定是方才拌嘴声的来源。
第一次主动敲响游三清的房门,朱祁莲特意撇下了小纹,独自前来。
游三清一边应门,一边把玉哨放回桌上的盒子,神色间难掩几分尴尬。
开门见是朱祁莲,游三清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行礼。平日在课堂上,指挥使特地免了所有人互相的礼仪,说大家眼下是同门同僚,无需这些繁文缛节,将来若是另有封赏,再做区分不迟。
“其实自从烟雨楼那天回来,我一直都不好意思来跟你说话。”朱祁莲看她拘谨,索性在游三清房中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她放松些:“是我该跟你道歉才对,那天竟是这么大的乌龙笑话,我好多天都见不得人。”
“郡主哪里的话,什么烟雨楼,我早就都不记得了;这两天案子的事忙,我每天晚上沾枕头就着;若是白天不拿笔把东西记下来,每天一觉起来,我只怕什么都浑忘了。”游三清这时候倒是说了句实话。自从来到应天,她每日东奔西走,还要努力学会、听懂应天话,远不比先前在玉山和九江来的轻松:“郡主是因为案子的事情,有什么要商量的吗?”
“那倒没有;我分配的案子已经了结,就等着结业考核的榜单公布,看接下来刑部会分配我到哪里去做探事了。你呢?案子怎么样了?”朱祁莲对自己的去处不好奇,游三清是不相信的。
虽然朱祁莲稍微使使劲,就有直接参与决定的能力,可看起来她似乎并不想人为干预这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