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褚浅笑着摇头,伸手示意常礼常乐退到一旁:
“舒云贤弟,我昨日已向夫子告假不去晨课,若贤弟有事,不知可否与我在藏书阁一叙?”
李舒云当然求之不得,点头如捣蒜般应承下来,虽逃了晨课要受罚,但对于如今的李舒云来说,几百遍的《弟子规》都不是问题,反正晚上也难以入眠。
“那就请吧。”
....
藏书阁内设有厢房,专供太学的祭酒学正与皇家氏族的贵子们静坐阅经使用。
因令狐褚身份特殊、平日里常待在藏书阁,加之身体不好,所以太学管事特地为他备了僻静的厢房,方便四皇子随时来此地阅书读经。
香炉内的雾气缭绕升腾,在斜照进来的晨光下,无数微尘如金粉般缓缓飘落。
二人在茶案前对坐,李舒云看着令狐褚身后的两个侍卫觉着碍眼,可苦于没有资格命令他们,只好盯着令狐褚优雅布茶的姿势发呆。
“此茶为阳羡,主下气,对胃好。”令狐褚伸手将一杯清茶置于李舒云面前。
李舒云不会品茶,喝茶也同饮酒那般,仰头牛饮瞬间就将满杯茶水全都喝尽。
要不说宫里的东西就是好呢?暖和的茶汤下肚,立竿见影地缓解了李舒云腹中的不适。
他想再要一杯,碍于此番前来是为正事,只好将空杯推在边上。令狐褚笑意更浓,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拂袖抬手将空杯拿了过来,又给李舒云倒满了一杯茶。
这场面你来我往,尽管二人半晌未言一句,但却意外“温馨”?常礼、常乐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好了好了,别再给我倒茶了,小爷我粗人喝不惯这种清淡的茶汤。”李舒云又饮了一杯,见令狐褚还要伸手拿杯给他续上,连忙摆手拒绝。
“哦?是吗,那舒云贤弟可要改改习惯了,如今的你不便多饮酒,多喝点热茶有益于身体。”
令狐褚关切的话语落地,却叫李舒云睁大了双眼,他瞧着令狐褚那张令人如沐春风的笑颜,心下愁绪万千:
难道令狐褚看出来他受噩梦困扰了?
还是他也有相同困境?
李舒云细细观察阳光下令狐褚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庞,越瞧越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李舒云端起茶杯,清澈的水面上倒影着他的面容——
苍白、虚弱。
猛然抬头,李舒云看着令狐褚那双布满春光的盈盈笑眼,那白玉色的脸颊透出些桃粉般的气血色,双唇也因染了茶汤莹润剔透。
不对!
令狐褚以前是这样的吗?
不是那些奇情艳事作怪,不是他李舒云发了癔症,令狐褚是真的变了,再不似往昔那般病殃殃的模样了。
李舒云的目光灼灼,在令狐褚脸庞和身上流转,若是旁人被这样火辣辣的目光盯着,早就颇有微言了,令狐褚却只是笑,回赠李舒云柔和的、缱绻的目光。
常礼常乐虽在宫里待久了,皇上与后妃的柔情蜜意也见多了,可哪里见过四皇子与别人这番无言胜万语的场面,心里觉得尴尬,脸也红成一片。
李舒云悄然瞥了眼旁边的常乐常礼,斟酌着开口:
“你...这几晚可有做梦?”
常礼常乐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当场钻到地下。
令狐褚像是“害羞”似的,笑着遮住半张脸,微微摇头,言语间带着揶揄:
“你说的是...像舒云贤弟昨晚那样的梦?”
常礼常乐觉着自己比窗外的太阳还亮还耀眼,恨不得当场蒸发掉算了。
“什么跟什么啊!”李舒云语气带着“嗔怪”,但碍于有外人在,不敢多说什么。
慕容英雌在他返回太学前特定叮嘱,井下那些与前朝相关的经历万不可多言,万不可走漏风声。
李舒云倒不大在意这些,并不是他大大咧咧没意识倒这前朝之事可能带来的杀生之祸,而是他根本有口不能言,连有个想法都会遭受钝刀割肉般的折磨。
似乎是对逗弄他这件事已经尽兴,令狐褚正色几分,对着常礼常乐吩咐道:
“我与李小将军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先退下吧!”
常礼常乐对视一眼,回忆起四皇子回太学前皇后所交待的话:
若与李将军之子有关,大可多留二人独处,当即拜退,恨不得马上消失:
“属下告退。”
常礼常乐走得果断,倒有些出乎李舒云意料,他之前偷听令狐褚与二人谈话时,依稀感觉这两个侍卫并不是听话恭顺的样子。
难道是令狐褚病了一番,宫里对他的限制也小了?不对啊,不应该是看得更严才对。
令狐褚见李舒云看着常礼常乐离去的背影蹙眉发呆,故意咳嗽几声,待李舒云把目光收回到自己身上时,立刻又换上了两弯笑眼说道:
“舒云怎么能一直盯着别人看,是我如今入不了你的眼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