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块烧的通红,时不时有火星飘过,飞出炉子再消失,苏逸手撑着头,侧身去看这无聊的东西,明明很专注在看火星点子的动向,眼皮一耷拉,视线一模糊,他也飘出去了。
徽州一别少说也有大半年了,在此之前他也能预料到要长期不归,只是这种感觉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熬,父母的状况如何也只能在书信里得知,不能亲眼所见总是挂念。
他想,这个冬父母应该会容易些。
月例和赏赐他几乎五五分寄回家,不管需要与否,不管是多是少,自己紧巴点,一个人怎样都行。
他目前只是从基层做起,不能短时间内大富大贵,但官员的月例至少比耕地种田来得多,也不用为买那几量炭火冒着冰霜前行。
除了这明面上的事,隐晦的也有,他不在意,但沉思时又无时无刻冒出来,也是,既然想到过去,身边亲密的人一个也不能忽视。
起身端起着桌旁的灯火,一手掩着走近书架,用手里的烛点燃书架旁的火,火苗摇摇晃晃一下子窜高了,屋内又亮了几个度。
手里的灯盏放回台子上,空出两只手去书架翻看,移开层层书册往深处摸,手抽出,带出的还有一木盒。
木盒精致,边上有难以察觉的暗扣,顺手打开的事,他没有这样做,捧着抱着端详着半天,里里外外他早已看了不下百遍,效仿着望梅止渴,只求湿润心底的干涸。
苏逸不曾改变,他从小就认为阿姐是天下最好的女子,说配上配不上太俗气,阿姐的独一无二在哪都是屈尊。
遥想当时,苏逸气愤难当,堵着气上了骏马不回头,任凭吴嘉平如何唤他,他只低头侍弄自己的衣衫,确实是在耍小性子,想用这种方法让吴嘉平改变主意。
苏逸是个别扭的人,气她不向着自己,又觉得她有苦衷,自小的情感没办法让他做到不动容。
回头对上吴嘉平急切的眼睛,也就一瞬间,心中的气没了,他只想再叫一声“阿姐“。
吴嘉平更在意些,即使身边满是人,即使顾云舟还在一旁看着,她瞧见机会,撇开人,伸长胳膊握住了苏逸的手,焦急又温情道:“逸儿,到了京城切勿过度挂念我们,放开手好好干,阿姐相信你。”
他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敲锣打鼓淹没了,过了这么久,说出这一句话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回神的一瞬,烛火也跟着跳动了一下,许是过了很久,门外的家仆又来唤了一声,还加了一句天凉餐食不易多放,苏逸又应下,动作麻利了些,把木盒重新放回书架深处,走时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吹灭了蜡烛,脚步加快去了堂屋。
有人无病呻吟,有人苦不堪言,暗涌从未停歇,相安无事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象,用肉体凡胎铸造的墙也抵不过摧残。
几天后入夜,在京所有官员都因一副突如其来的旨意激得震颤,说大也不过是来告知次日上朝,说小哪能用上夜时传旨,一字一句皆是兴师问罪。
卯时刚过,日未出,金銮殿早就站满了人,陈靖付澈也未缺席,不言不语貌似出了大事。领头的都如此,别的还敢嬉闹,不管知不知情,都在为昨日那道旨正襟危坐。
灯火通明,让人精神抖擞,殿名大开光散至半边天,灿烂辉煌还真应了殿名。周璟来的比以往都要早,面色憔悴貌似一夜未眠,步步有力又显得振奋,坐上御座后,紧接着是杜衡的长喊。
过后应当是跪拜礼,众臣撩起袍摆欲屈膝,这膝盖还未落地,周璟气之所迫,长臂一甩,几本奏折脱手而出,横七竖八在金椅下。
都知批过的折子有两种去处,一是由通折处保存,二是原路返回到所奏的大臣手中,众人瞧见如此,惊错下怔怔看了一眼散落的折子,不明事理的人也知生了大事,跪地抱着笏板不动声色。
无人言语,如同一拳打在的棉花上,周璟皱眉看着底下一行人,平时个个都有主见,巴不得自立为王,一到了临头的危事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无奈至极,恨不得站起身指着他们说:“现大周瘟疫肆虐,在此之前你们竟无人上报,要不是多城沦陷到无法挽救的地步,地方官员把折子都交到朕手里了,你们是不是还如同现在一样面不改色穿着一身官袍。朕身为一国之君竟被你们蒙在鼓里,要六部有何用?要满朝文武有何用?”
被周璟说开了,六部羞愧,众臣难当,长跪不起高喊恕罪。
确实是他们的疏忽,奏折最后到周璟手中,中间要经历多个部门的传递,其中地方官员的折子都由邸吏上呈给皇帝,不难想象,邸吏的折子迟迟未到,或者说筛掉的折子到底在谁手中。
“启禀皇上。”陈靖不同别人,果断抬头对上怒气:”现在的趋势是我等都未料到的,京城城门森严,隔断了瘟疫的传播,使得大多数人对外情况一概不知,再说前几日邸吏的折子,要为瘟疫这种紧急事应当用红皮绸布封盖,但当时并未有急折上呈,为此难免疏忽掉。”
周璟无话可说,招招手让人全平身,一阵谢恩后,坐在龙椅上的他依旧皱着眉,愁上加愁还真是耗精气神,转眼向另一侧问道:“城中人不知也就罢了,付将军,你一直负责城内城外的民安,外界的风吹草低也没人向你汇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