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晕死过去的前一刻,他一把将她捞在怀中。
“我说,够了吧。”少年的声音陡然变得成熟有力,他抱着她转过身,低下眸看了一眼胸口掏出来的洞,不以为意道,“那是不是该我了?”
黑气缭绕,藕粉色的旧衣衫早被喷张的肌肉撑裂,破衣条垂落腰间,笔直有力的双腿稳稳地立在原地。
少年的样貌似乎发生了变化,但又说不出何处变了,好像是眉骨高了些,鼻梁挺了些,身量也较先前的小孩子模样,变成身长八尺的高大男人。
女凶尸只有一个念头:逃!
顾青莲垂了垂眼,漆黑的瞳孔泛着妖异的艳色,不再受女凶尸控制的村民们呆滞着目光,僵硬地站了起来,从头倒脚活动着身躯,声音统一而毫无温度:“主人,有何吩咐?”
女凶尸狂叫道:“不,不!你怎么能够操纵他们?!”
“这点小伎俩,你卖弄给谁看。”顾青莲眸光一变,冷然道,“好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她对阿姐还有用,别给我玩死了。”
一呼百应,啸声震天。
顾青莲现在没心情折磨谁,体内的魔气也不足以支撑他太久,他怀抱着少女,使了个瞬移术转移阵地。
天色未亮,深海的蓝在天幕汹涌,顾青莲借着月光点住杨婉竹的穴位止血,可是她失血过多,此刻已是濒死的状态。
又脆弱,又无力。
他随便动动手指头,都能把她的皮剥下来,取出那一根心心念念的竹骨。
这个念头在心中复燃,他鬼使神差地把手探进她的心口,肌肤相贴的一刻,指尖一颤。
他顺势而上,捏住她的下颌,又一次重重吻了上去。
黑色的魔气滋补着少女的魂魄,来勾人的牛头马面瑟缩着身子,低声议论着:“这人命不该绝,咱们还是走吧!”于是化为青烟飞走。
三魂七魄归位,她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顾青莲的身躯肉眼可见地变小,最终化回孩童模样,跌倒在地,唇角缓缓地溢出一行黑血,星辰般耀眼的眸子沉沉地阖上。
“小莲儿,你不要怪我……”
“你不要怪我,好吗?”
这声音……
该死的,又梦见她了吗?
冷冽难耐的寒风中,女人身着暖和的羊皮袄,肩上还披了一层藏青色的流苏,柔弱的身躯半倚在洞穴边,俯首,泪眼盈盈的望着他,仿佛含了莫大的委屈。
那夜,有资历的蚁族们,都急急地跑去暖帐庆贺新一任蚁王的登位。而她身为蚁王众多女人之人,又是备受宠爱的一个,却没有掺和进去,享受那份无数雌蚁可望而不可得的殊荣。
她就这么一边哭,一边要把他赶出蚁穴。
每一个蚁族都有一方蚁穴,既可掩藏气息逃避天敌,又可取暖休憩。
洞穴外是数九寒天的暴风雪,百年来罕见的暴雪,足足有一万流浪的蚁族冻死。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把他赶出去。
“小莲儿,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她反复喃喃,闷的一声,洞门紧闭。
他心中一慌,脚底打滑,摔得满脸的血,他不顾地痛地大声喊:“母亲,别抛下我……莲儿会乖的,莲儿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母亲,别丢下我,我不想死啊母亲,母亲……”
他敲打着洞门,苦苦哀求她开门。
门的一侧亦是哭声。
“我不是你的母亲,所以不要怪我,小莲儿,我也是没办法啊……如果我救了你的,我的孩子就要死,可我不是你的母亲,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再做母子。”
他瞳孔大震,敲门的手却弱了下来,声嘶力竭:“不,你是我的母亲,你不会丢下我!!”
“你不会丢下我!!”
他一遍遍地哭嚎着,渴望门的另一侧生出些怜悯。
可他的母亲是那么的铁石心肠,三天三夜,洞门纹丝不动。
“母亲……”
“母亲……”
他僵冷着身躯靠在门上,再也没了呼喊的力气时,洞门开出一条细缝。
他欣喜地睁开眼,母亲不会丢下他的!
女人的话却如冷水浇头,她蹲下身,像是在哄一条小狗,微微叹息着:“小莲儿,你是个怪物,怪物又怎么会有母亲,那不是在痴心妄想么?”
痴心,妄想。
他有太多太多的痴心妄想了。
他后来是怎么做的?
对了,他把那女人的腹剖开了,皮扒下来做成一件暖呼呼的人皮袄子。
今夜,女凶尸掏他肺腑时,他竟有一种愉悦的快感,仿佛这痛是他理应承受的,他感觉很痛,当时那个女人也是那么痛么?
儿时的风雪再一次向他席卷而来,他竟生出一丝愧疚。
梦境里女人的脸化为一张颇有生气的少女脸孔,杏仁般圆乎乎的大眼睛,笑如春风,撅起粉嘟嘟的嘴巴十分可爱。
“阿姐。”
“别,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