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没水,“邦”的一声落地,多半是要屁股开花,但身子底下好像压着一个软绵绵肉乎乎的东西。
井底乌漆嘛黑,杨婉竹捏了个火字决,一簇微弱的火苗在指尖炸开。
“妈呀!”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曹氏的尸身果真在这里,还正好给掉下来的杨婉竹当了个垫背。
杨婉竹连忙从人家的身上爬下来,双手合十碎碎念道:“阿弥陀佛死者为大,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的。”
和那夜在阵中见到的张牙舞爪的女人不同,安息在井底的曹氏,皮肉经受成夜雨水的浸泡,泛着毫无生气的死白。
头顶上的朱钗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辉,面容说不出的平和安定,只是脸颊处依稀流有一行血泪。
她生前无孕。
杨婉竹稍松了口气,一尸两命,还不如一个人痛痛快快地离去。
只是如此一来便说不通了,凶尸造孽,往往与生前未了的冤孽有关,曹氏为何在屋中穿针引线,又是为何要抓童男童女?
滴答,滴答。
是水声。
水声?
杨婉竹闻声望去,本该严丝合缝的石壁里竟不断地往外渗出水流。
她伸手摸了摸,沾了水的石壁更加光滑圆润,也不知老阿三调进来后是怎么爬出去的。
山无名给她的哨子挂在胸前,也不知上面的状况,他们九嶷中人行得正坐得端,山无名只是嘴贱了些,不至于故意将她落井下石,那么只有一个理由——
他们遇到了危险,无力拉紧腰绳。
“你是在为你的朋友担心么?”
那声音在幽井中回荡,杨婉竹毛骨悚然,一转身猛然对上那双灰暗的眸子。
指尖的火决感受到主人心中的剧烈的起伏,发出刺啦的声响。
男人头发散乱的拢在脑后,虽然容貌有了较大的变化,但眉骨下方那一双藏有心事的眼睛暴露出他的身份。
杨婉竹感叹道:“原来你的背是能挺直的。”
春达一顿:“你认出我了。”
“胡族长自杀的那天,我就觉得你的反应很奇怪,也太冷静了,原来不是你不想装出悲容,而是你易了容,顶着一张假脸,做什么表情都像是没有表情。”
杨婉竹低头看向横在二人中间死去的曹氏,叹了一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不要故作一副什么都懂得样子。”
杨婉竹兀自说道:“失踪的孩子、吃人的恶虎、泯灭天伦的祭祀,还有那被逼身亡的曹氏……矛头全部指向胡族长,可如果以胡族长为正确答案反方向来推,就会出现许多解释不清的漏洞,原因只有一个,自始至终,胡族长不过是幕后黑手的一个挡箭牌罢了。”
春达冷哼了一声。
“怪事成堆,目标太多,我们在查案的过程中,毫无定向,这正中了凶手的下怀,好让他完美地躲在挡箭牌的身后。”杨婉竹道,“那夜在井里,化身凶尸的曹氏一直在怒喊,为什么要负她。同她相敬如宾的老阿三不会负她,半点没把她放在心上的胡族长更谈不上一个负字。”
男人一语不发,嘴唇翕动。
“真正负心曹氏的人,是你吧?春达总管。”
杨婉竹试探性的一问,瞬间点燃男人的怒火,他一把将少女推搡在石璧上,粗糙的指骨狠狠得捏住她的喉,眼里分明是噙着泪的:“你懂什么!是她先负的我!”
那是一年春好处,皇都绿柳如烟。
春达从乡下到城里讨生活,一路多少艰难险阻,到皇城脚下时已身无分文。
他吃尽了贫穷的苦头,从而愈发地占尽狡诈的便宜,惹不起财主的豪横,专偷抢那老弱病残妇。
曹红姑是他抢得最后一个人。
那时曹氏尚年少,同一种被拐来的姊妹们坐在一辆牛车上,老鸨边驾车边编算着能一车能卖多少钱。
在路上休息的时候,她闲不住,哼着小曲四处溜达,欣赏着沿途景致。
春达把她按在地上时,她怕得叫都不敢叫,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怯生生地盯着他,似是没听到他口中威胁的话,轻轻问道:“这位公子,听口音你是虎村的人吧?”
老乡。
春达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