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榕树巷,陈瑞平送来找妹妹陈瑞安玩的乔秀珠出巷子口。
当时,在他说出“你是在保护自己”的话后,他分明看见,乔秀珠的神色起了变化。
她为他的共鸣而动容,她带着卸下坚强盔甲般的脆弱,还有几分慌张,似乎是被他看穿了内心的秘密而有些不知所措。
陈瑞平看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睛,十分笃定,他们共享着同一种悸动。
那日后,陈瑞平无时无刻不惦念着乔秀珠。
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乔秀珠的脸庞,仿佛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看见她那明媚的笑容。
但此刻,乔秀珠的神情、话语,都寻常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陈瑞平却平白无故地感觉到,他们比往日更加生疏。
陈瑞平不禁怀疑起来,那天的一切,难道是我做的一场梦么?
见陈瑞平纹丝不动,乔秀珠还以为是陈瑞安出了什么意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难道小安出什么事了吗?”
陈瑞平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忙脚乱地拿起铲子,一边煎饼,一边声音略带颤抖地回道:“她……她没事,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在家歇着呢。”
“啊?她怎么了?严重吗?”乔秀珠皱起眉头,十分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不严重。就是这些日子太累了,腰有些劳损。”陈瑞平偷偷抬眼瞧了瞧乔秀珠,见她面露担忧,又赶紧补充道:“郎中说了,休息几日,养养便好,不碍事的。”
乔秀珠叹口气,道:“她就是太拼了。年纪又小,不懂得千事万事,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身体要紧。”
说完,她微微低下头,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煎着饼的陈瑞平却很不自在。
他的心里有许多话想对乔秀珠说,可话到了嘴边,总觉得不合适,便又咽了回去。
他的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乔秀珠,想要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一些不一样的神情,可乔秀珠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让他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付过钱,乔秀珠带着酱香饼走了,留陈瑞平一个人怔怔地站在摊子前。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本黯淡的眼睛,忽然又亮了起来。
不,不是梦。那天,他捡到的那只香囊,现在还在他的身上呢。
陈瑞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香囊,指尖触碰到那上面刺绣的纹路,感受到它的存在,心里顿时感到安心了一些。
也许,只是他会错了意。
乔秀珠当时的慌乱,只是因为觉得他的话太冒犯。
又或者,她觉得他们相交甚浅,不愿意把自己的脆弱袒露在他的面前,所以才会匆匆离开。
也正因此,她才会假装那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想到这些,原本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又被否定,陈瑞平的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也许,本就是他太莽撞,给乔姑娘造成了困扰吧。
但生活没有留给他太多时间去东想西想。此时时候已经不早,早高峰的客流已经陆陆续续到来,他须得赶紧打起精神,准备着迎接这个忙碌的早晨了。
这是他头一次独自出摊,平日里有妹妹一起,凡是都有分工,可现在一个人要兼顾招待和煎饼、切饼等一系列事情,陈瑞平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既怕冷落了顾客,又生怕饼煎糊了。
不少老顾客,平日里就爱同陈瑞安聊两句天的,今日见她没来,少不了要问两句。陈瑞平只能一边忙着手上的活儿,一边耐心地向他们解释妹妹的情况。
忙起来的时候,同时有好几个客人在和陈瑞平说话,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得一个个地答过去。
一个早上匆匆过完,他早已忙得精疲力尽,脑子同浆糊一般,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待到街上的人终于少了下来,摊位前难得地清净了一会儿,那只藏在怀里的香囊,才又一次占据了他的思绪。
按理说,乔氏麻花店就在小摊的对面,不过是抬脚的距离,十分便利,他早该主动把香囊归还给乔秀珠才对。
可是,要独自离开摊位去找乔秀珠,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妹妹解释。
其实,拾到别人的东西,再物归原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呢?
无非是他心自己虚罢了。
又或者,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想将这只香囊归还回去。
那日榕树巷里,雪光映着霞光,他和乔秀珠两人并排走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这只香囊是唯一的见证。
他像是刻舟求剑的故事里的那个人,固执地以为,凭着这只香囊,好像就还能回到当时梦境般的场景。
忽然,陈瑞平清醒过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