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消雾散之时,巨雕徐徐下坠,秦万仇抱着他,从雕背上一跃而下。两名三清弟子已守在门前,见了二人,躬身行礼道:“福生无量天尊。”
“两位道长安好。”秦万仇抱了抱拳,看见自己的“大侄子”正抱着双臂、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忍不住伸手一拍他的背脊,“成何体统?”
殊无己扫了他一眼,就被按着鞠了躬,他心里无奈,只觉得眼前两个小道士挺像过去给他提着袍角捧着拂尘的那俩童子,又觉得不至于如此巧合。
“掌门人今日午时出关。”左首的小道士道,“两位请到内间喝茶。”
秦万仇道了谢,就要接着提溜殊无己,殊无己瞬间往旁边平移了两米避开,率先走向堂内。
“你叫什么名字?”他垂眼问了问正在煮茶的道童。
“我叫溪云,他叫山风。”道童说,“里面坐着的是我们的大师兄,纪望春。”
殊无己怔了怔神。
他记得纪望春这个名字,几百年前他刚继任三清掌门的时候,似乎是有这么个徒弟。
但……
他眉尖微蹙,这时候秦万仇也惊天动地地走了进来,大马金刀地望堂前一坐,举起茶盏就仰起脖子咣咣地喝,都没注意到纱帘后面的蓝衣道人。
当纪望春提着拂尘走出来的时,秦万仇差点把水喷出来。
“失、失礼了,这位——”
“贫道纪望春。”纪望春微微欠身,“乃三清观一百一十五代弟子。”
“在下秦万仇。”秦三叔掐着手指算了算,“你是殊掌门的门人?”
“正是。”纪望春微笑。
“这是我们大师兄。”山风、溪云再次强调,“是师尊的座下首徒。”
殊无己了然,他想起来了,纪望春确实是他第一个收的徒弟。
但遗憾的是,“第一”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他几乎忘了纪望春,就像忘了来来往往的千百门人一样。
然而纪望春却没有放过他,而是盯着他问:“这位就是……”
“殊渺。”殊无己温声道,毫不在意地朝过去的徒弟行了个礼,“福生无量天尊。”
“小渺想拜在掌门人门下。”秦万仇往前走了一步,把这个不识抬举的侄子挡到身后,接着从怀里摸出一条带血的丝巾,双手捧着递给纪望春,“道长……”
他话还没说完,声音已经哽咽了:“这是我二哥——”
“令兄的事,家师已经知道了,还请节哀顺变。”纪望春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过血书,“但家师准备闭关十载,恐怕无法照料令兄的遗孤,依我看,这位殊道友若愿意拜在张师弟门下,也是不错。”
“张望山?”殊无己打断了他们,两人瞬间惊讶地看向了他。
“不拜。”殊无己徐徐道来,“张望山德性惫懒,沉溺酒色,不日将被逐出门户,横死山下,我拜他做甚?”
秦万仇:“?”
纪望春:“?”
纪望春:“那么孙师妹一向勤奋苦修……”
殊无己接着道:“但天资平平,下个月就要葬身敌手。”
“李师侄年纪虽小,却是天资聪颖——”
“可惜运气太差,胆子又小,元武年十月被山中老虎咬死,还是不拜为好。”
“你!”纪望春的脸变成了青色,秦万仇看他的表情更是要吃人了,“那你想拜入谁的门下?”
殊无己抬眸看向纪望春,恳切道:“我既然不记得你了,想来你没有半路横死,或许拜你为师,方是良策。”
纪望春牙都快咬碎了,却假惺惺地说:“我是师门首座,要收入室弟子,还需师尊首肯方可——”
“此乃谎言。”殊无己微笑道。
“好了,你闭嘴吧!”秦万仇咆哮道,“再这样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就当你爹白死了!”
他说着突然脸色一变,“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众道童一阵惊叫,围了上来,给他点穴喂药。
然而为时已晚,秦万仇双目暴突、舌头发青,已是中毒身亡之象。
殊无己目色一凛,他慢吞吞地捻着拂尘,忽然想起来为什么纪望春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了。
——他的一片指甲是因为这个好徒弟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