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念从小到大下跪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拜萧文仲为养父,跪过萧家列祖列宗。只是那些牌位上的人不过如同庙里青烟上的菩萨,与他几乎等于参拜神佛。
他拜过两位老祖,只是那二人对他发自内心的宠爱,并不忍心真的拿繁琐礼节规正他,不等膝盖沾地早早叫起了。
他拜过九五之尊女皇陛下,但那是他生身之母,又自愧没能尽到养育职责,礼数也都免了。
天地君亲师,萧九念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只是,他唯独没想过,苟崖会愿意让他区区一跪换取峄城幸存者百人性命。苟崖是对他太没信心还是太有信心。
他屈了一膝落地。
苟崖身旁的狗头军师说道:“这下你痛快了,何必做这赔本买卖。”
说完,却看见苟崖脸上丝毫没有得逞后的快感,反而满面乌云:“他怎么可能答应,他岂会在乎这些人的性命。”
萧宴喊道:“你不要出尔反尔,放人。”
他刚喊完,就看见苟崖不仅没有履行刚才的约定,反而数十支羽箭从隐藏的方位一一呼啸而来。原来真的有埋伏。
羽箭的速度极快,苟崖的人在高处,他们在低处。苟崖有准备,他们则没有想过苟崖会真的有胆量撕破脸。毕竟此地离督事院还没有远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步。
萧宴连忙蹿至萧九念面前,要护住他。
余光却看见萧九念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角。沿着峄城的城墙往上和刚才下令要趁机将他杀掉的苟崖隔空相望。萧九念真得笑了一下,仿佛多年执念一朝散去。
“走啊,”萧宴脱下外衣旋缴下飞驰而来的箭,急道:“危险。”
萧九念道:“无事。”
他话音刚落,峄城内传出轰隆隆三声爆响,声势之大,连城外众人都被震得耳聋片刻。
苟崖辨了辨方向,面色难看至极。那里是粮仓和水库。不等他反应过来,一片火光冲天而起直接在他身边炸开,轰隆一声过,苟崖艰难地在硝烟中站起来,城门开了。
禁军和督事院的人把绑缚的百人解开统一领到了安全的地方,并快速地将投降者控制住,剩下的人马很快和顽固抵抗派打斗起来。
可惜抵抗派在峄城根基不深,有临近城池刚投降过来的,一遇到卫所的人哪个不胆战心惊,逃得比兔子还快。
剩下的人是玄族复国的精锐力量,但毕竟人少,这场战几乎没有认真打起来,不到傍晚时分便匆匆结束。如同一簇小火苗呲了一下就被水盖灭了。
三日后,峄城从前几日的大太阳转成了阴天。
药王亲自背着药箱过来给不省心的病人看病,一番推拿针灸,揉得萧九念汗毛直竖龇牙咧嘴。药王看萧九念捂着胳膊强忍疼痛,想到他幼年时就三天两头地要泡在药罐子里,苦头实在没少吃,心疼了这才开恩放过他。
萧九念小心地探听老祖有没有生气,有没有给他什么指示。
药王道:“你找我打听什么,想知道就赶紧回去一趟。”
“好啊,等这边事忙完立刻回去,劳烦您老辛苦跑一趟。”
药王离开后,萧宴已经迫不及待地窜了进来。
“慌慌张张地干什么,”萧九念说他。
萧宴凑过来,半边身子趴在桌案上,探着头问他:“小叔父,你怎么做到的?”
峄城是苟崖布局了许久的地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夺了过来,说出去谁都不敢相信。
萧九念说:“你觉得呢?”
“你用了火药,这肯定不是近几天能埋进去的,是从很早前就准备了吧。小叔父你别说我不爱动脑筋,那个之前来拜见你的峄城老官,他当年按照你的吩咐又是建城墙又是挖沟渠,是不是那时候你就趁机安排好了。”
萧九念见他总算猜了几分出来,吝啬地表达了一番赞赏。
萧宴来劲了:“可是有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苟崖会来峄城?还设了这么个套等着他,让他根本防不胜防。”
萧九念打开他凑近的脑袋:“几年前我查峄城案时就发现了玄族人选择峄城的原因,这个地方是北疆腹地,进可攻退可守,既然是块宝地,没有让给玄族人的道理。至于苟崖,我设套是为了他,却不是为了给他设套。”
这话说得有些绕,萧宴品了品没明白。
萧九念道:“不明白就算了。我提醒你,玄族的事接下来你不要想着插手。叫我发现你再和之前一样打算循什么私情,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萧宴心里的小九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讪讪地点头算是答应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小叔父,小梅她”
“嗯?”萧九念的目光隐含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