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低下头,在战术终端上漫不经心地划了几下,头也不抬地开口,语气平静而冷酷:“你来做向导,村里人自然没事。但你自己另当别论。”
等到他意识到这话里的意思之后,少年瞪大眼睛,感到眼前被泪水模糊。那一刻,他想到了泪水涟涟的祖母、母亲和妹妹,还有生死不明的父亲……还没等他哭出来,就听到一个女声轻轻说:“只是个孩子。别吓他。”
“对呀,咱们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维克托大步跨过来,重重拍了拍巴尔图的肩膀,力道几乎让他踉跄。“好了,去准备吧,赶紧的!”
巴尔图跑回自己的房间,此时祖母早就从他母亲那里得知了消息,已经为他打点好了行李。破旧的背包里有几件衣服、几块黑面包和一块干酪。老妇人显然十分坚强,她瘪了瘪嘴,没有哭,只对孙子说:“巴尔图,低头。”
少年低下头,她把手里的白桦皮护身符挂在他脖子上,用古老的塔赫尔语念念有词,祈祷山中的神灵精怪保佑孙子平安归来。这时,少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巴尔图……”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条牛皮腰带和一把短猎刀。少年认得出,这是父亲留下的。她为他佩好腰带和猎刀。“在外面,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别和他们对着干。”
“妈妈,你不能让哥哥走!”妹妹跑进房间,声音带着哭腔,她扑过去抱住巴尔图的胳膊,眼泪涌了出来,“不要让他走,他们会杀了他的!”
巴尔图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阿林娜,哥哥向你保证,我会回来的。”
妹妹却拼命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我不信!爸爸说过一样的话,可是他没有回来!”她拉住巴尔图的背包带不放,似乎这样就能阻止他离开。一旁的老妇人叹息着拽住孙女:“别让你哥哥担心,阿林娜。”
少年背起背包,强迫自己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河面上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开,村里的狗开始低声吠叫。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简陋的小屋,门前几个身影让他忍不住鼻头一酸。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他一定会回来。
“上车。”维克托坐在乌尼莫克的驾驶座,居高临下地对巴尔图说。
少年点头跑过去,费力地从另一边爬上乌尼莫克,坐在了中间座位上。就在昨天,他还眼馋这台结实威严的机械巨兽,但等到自己真的坐在它里面,他居然并不怎么为此感到兴奋,有的只是对前路未知的恐惧与激动。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生活将再也回不到从前。
仓鸮拉下车窗,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少年。他看得出,理查德对巴尔图并没有太高的期待,但他们的确没有更好的向导人选。况且,这是一个有趣的孩子。他关上车窗,环顾了下车内。马里克还没上车,车里除他之外只有车尾笼子里的麻烦女人。
她正看着窗外的少年,令人难解的神情中透着一丝柔软。仓鸮的眼神冷了几分。他转过身向她倾过来,抬起手臂搭在靠背上,指节敲着笼子的钢条,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利用他。”他的声音冷得像刀片。
她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如水。“别假装你看不出来我在救他。”
他眯起眼睛审视她。“你怎么知道?”
“这问题真是蠢极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都能看出你们绝非善类。”
仓鸮听了这话沉默片刻,转过身靠回座椅,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我会处理。你不用操心。”他的声音依然冷硬,隐隐透出些许不快。
“得了吧。”她嗤笑了一声。
寒风从山口灌入村庄,卷起路边的枯叶和散落的柴草,在空地上打着旋。河岸边的薄冰隐约闪着光,村里的狗低声呜咽着,像是在送行。车队已经准备向山里进发,三辆车的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乌尼莫克的中间座位上,巴尔图靠着椅背,手指紧紧攥住脖子上的护身符。他的目光穿过车窗,看着生养自己的村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正在此时,贝尔瓦利亚的初雪终于到来。起初只是几片轻盈的碎雪,被风卷着飘飘荡荡,而后逐渐增多,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温柔地拢住了这片大地,掩埋了废弃的要塞和残破的战壕,也轻轻覆盖了村庄的屋顶和远处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