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伦敦,某条街道的巷子深处,一家名为“时差”的书屋打开门,就此进入营业状态。
爱丽丝转动轮椅,将一楼的窗户依次推开,此时天未全亮,浓郁的雾气弥散在各处,显得周边的环境朦胧无比。
浅蓝裙摆沾着些许露水,发皱的衣袖紧紧贴在手臂上,少女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继续做着书店前台的日常工作:开窗透气,整理书架,检查或更换干燥剂。
直至匆匆到访的客人拉动挂在门口的路灯,吊线轻轻摩擦,发出蹭的一声。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顿时抬起头,让人有些惊愕的是,她的眼眶里只有无机质构成的蓝色,见不到一丝独属于巩膜的白,十分怪异。
若是再度观察其人的外表,便会下意识觉得那张精致面孔的主人并非活物,反倒是个濒临崩溃的人偶。
然而客人们对此熟视无睹,他们收起雨伞,直接走进了这家狭小的书屋里,橘黄色的灯光将在场所有人的面部照亮一瞬,身份信息不言而喻。
认出来者是谁后,爱丽丝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但那只是一秒的事情,除此之外,她没有再表现出多余的震惊。稍微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少女露出一个笑容,礼貌问道,“伍尔夫小姐,奥威尔先生,早上好。二位难得来到这里,需要喝些什么吗?”
“谢谢,不劳爱丽丝小姐费心了。”
乔治·奥威尔摘下帽子,他环视一圈书屋的内部布局,开门见山道,“我们是来找樱庭青筱的。”
说实话,就算钟塔侍从里的大部分人都和樱庭青筱互相看不顺眼,甚至有发展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倾向,倒也不至于要去苛刻一位半瞎半残的小姐为他们起身端茶。
不过想都不想用也能够知道一点,那便是这位充当接待人员的小姑娘——爱丽丝·卡罗尔,也只是单纯地同他们客气一下。
毕竟这栋被私人身份买下的建筑物里,完全找不出一个能对钟塔侍从有好感的人来。
路易斯·卡罗尔勉强算半个。
即使他一脚把老东家踹了,直接跳槽其他异能组织,至少本人还在钟塔侍从的眼皮底下待着,不兴风点火,不当街闹事。那双方各退一步,对大家都好。
而路易斯叛逃钟塔侍从的那件事情,在当年的英国异能界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有名到隔壁巴士底狱的圣埃克苏佩里都前来打听这个人。空间类的异能者本来就少之又少,何况还是可以修改现实空间的能力,若是精心培养一番,不假时日,又将是一位超越者的预备役。
只可惜没有如果。
他先前隶属钟塔侍从的行动部门,直接听从于行动部部长查尔斯·狄更斯的命令,沉默寡言,心无旁骛,无疑是一把用来执行暗杀任务的好刀。
摸刀,亮刃,刀刃入体,一击致命,任务结束,甚至不需要多使用一分异能。
大多数人总说他不敢使用异能,不会使用异能,让这份潜力极高的资本直接砸在了手里。路易斯从不出言反驳对方,他只是默默收起武器,整理好衣服去往下一个任务地点。
一向独来独往的少年既不关心异能,也不关心谣言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于他而言,无论是暗杀对象,还是窃取情报,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换到一笔可观的医药费,就可以治疗爱丽丝的病症。
他不知道爱丽丝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要蒙上眼睛,为什么会独自困在医院里。他听不懂医生们的交谈,看不懂病历本上的数字。
但他知道什么是痛苦。
从始至终,路易斯都坚信着这一点:爱丽丝应该拥有的是童话,不该是痛苦。
……那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呢?
从樱庭青筱口中得知达斯伯里实验室的所作所为后,路易斯还来不及向自己的老师寻求答案,就已经做出了极端的报复性行为。
大半个达斯伯里的空间区域被异能扭曲重组,前来阻止事端或进行救援的人员皆是死伤无数。
经此一役,再也没有人会说路易斯·卡罗尔是个不会使用异能的异能者了。
没过多久,这件事情便被丢到了钟塔侍从会议室的中央圆桌上。会议上众说纷纭,唯独资历较老的近卫骑士们一个比一个态度模糊。
弥尔顿常年失联,狄更斯不发一言,济慈代表多人弃权,萨克雷和哈代心不在焉,奥斯汀比起城市更关心实验室,莎士比亚更是连这场会议都没来参加。
若是将报告翻开一看,不好处理的有两点:一来路易斯只对地域空间下手,没有伤害无辜群众,所有的伤亡情况皆出于自我防卫;二来达斯伯里的事情本就不光彩,就连在钟塔侍从组织内部,也极少存在强迫性的异能实验。
换而言之,异能管理局自己私下进行一些非人道行为,最终出了事情,只好让钟塔侍从出面背了锅。
这要是个他国或法国异能者打进英吉利海峡,狄更斯就立马开始进行针对性打击了,偏偏老鼠出在家里头。
不幸的是,还出在了自己学生家里头。
堂堂钟塔侍从行动部门的部长先生,只能在会议暂停后,一边闯进分部办事所里抓到一只樱庭青筱,一边愁眉苦脸地给旁边看童话书的爱丽丝折千折鹤。
想到这里,狄更斯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向正慢悠悠扎着头发的少年,“樱庭,这件事你得给我个交代……实在是太不讲义气了。”
“嗯?”樱庭青筱抬起眼眸,将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让我交代什么,人家小姑娘有求于我,我就好心地答应了她。就这样,很简单的一件事而已。”
“无论是路易斯,还是爱丽丝……都是有人管不了,有人不想管罢了。道理是一样的,只能说当局杀人还不忘放把火,明明异能战争还没过去多久,清扫工作倒是做的一个赛一个的心急。”
一句足够直白且锋利的话,也只有樱庭青筱这样的人,如今身份的人才能够说出来。
同样心知肚明,但说不出口的狄更斯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微微眯起眼,目光直勾勾地投向樱庭青筱,隶属于港口黑手党的分部成员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
从头至尾,少年的动作都显得过分干脆,称得上是极具观赏性,洁白手指绕过较长的一段黑发,而后一转,红色发绳从腕部扯落,几秒后出现在发辫的末尾处。
樱庭青筱整理着左肩侧的发辫,说话的语气格外漫不经心。
“内阁要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去关心一下伦敦塔的雾霾监测装置,该说的我都和你说清楚了。”
“唉,我就知道,你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狄更斯瘪嘴,不怎么走心地埋怨道。
黑发少年听到这句不怀好意的抱怨后,选择回以对方一个亲切的笑容,根本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噢,那可真是抱歉,我一直都是这样,完全没有变过呢。”
面对着油盐不进的樱庭青筱,狄更斯只好哼了一声,将完全成型的千纸鹤抛到空中,而后打了个响指。
如同一个新生的奇迹,杏色的千纸鹤并没有遵循重力的原则向下飘落,反倒是违背常理般地活了过来。
千纸鹤在原地转了几圈头重脚轻的圈,才彻底掌握好自己的身体,它浮在半空中,而后在樱庭青筱和狄更斯的诸事下,晃晃悠悠地扑向了认真阅读儿童绘本的爱丽丝。
此刻,二人的想法难得对上了一回:……怕不是折了个路易斯二号出来。
樱庭青筱托着腮,观察着着开始和千纸鹤勾小指玩的金发女孩,忍不住笑了一声,“狄更斯,不是我說,伟大的期望……就是让你这么用的?”
被点到名字的青年耸耸肩,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异能在我手里又不寒碜,不隨便怎麼用?到底是从属于人的东西,要有點服務意識嘛,人家小姑娘開心就好。”
“失敬,原來你的真實身份是慈善大使。”
樱庭青筱偏过头,学着他的样子打了个响指,忍不住调侃道,“那么,慈善大使能否告诉我,这个动作算具有什么意义。是异能的一环,还是耍帅的一环?”
狄更斯:“……”
狄更斯:“喂,非得要指出来吗?”
他往后一仰,心里思考起一个问题:令人难以理解,樱庭青筱怎么还没有被偷偷吊死在伦敦塔上,這人实在是太欠揍了。
要不是看在迪斯瓦德家族的面子上,自己迟早把这人和他身后的什么鬼组织一起打包丢回日本——还有什么会比一只在天上乱飞的海鸥更烦,那就是你唯一的食物正好被那只海鸥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