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记忆有些断断续续，有些模模糊糊，它们好像是来自很遥远的一段回忆。

那些回忆透着浓重的血腥气，却又处处体现着脆弱的美好，让人恍惚又贪念，惊恐又向往。

不知不觉间，我已然被汗水浸透了身体。江陵递给我的黑羽大氅很暖和，可现在我却从心底透着冰凉，便是再怎么温暖也如沧海一粟，缥缈的寻不见了。

刚才所见所闻只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我偏头看香案，香仍在燃着，只是有些回不去了。

江陵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担忧的看着我，他将我的手牢牢抓紧，似乎怕我会突然消失一样。

我先一步挣开了他冰凉的手掌，随后看着那一盒胭脂出神。

我开口问他：“江陵，这不是普通的胭脂，对吧？”

江陵闭上眼睛点头，“是，这是一日还。”

一日还？

江陵告诉我，那是一种可以恢复前世记忆的魔丹，而它是出自斯氏夜之手。

“一日还是我趁斯氏夜不在时从他那里偷得的，我将它融入了那盒胭脂里，所以你便想起来这一切了。”江陵如是说道。

我才找回了这些记忆，头还在微微痛着，我忍不住扶着头倚在梳妆台前：“江陵，或许你早该叫醒我的，至少我们可以阻止一些悲哀。”

江陵闻言，似也觉得悔愧，他没有看我的眼睛，而是平静的看着地上海棠纹样的地毯。

“对不起，夜合，我始终找不到唤醒你的方法，一日还我是约半年前得到的，一开始我并未想再将你拉入这困境里。刚才的所有记忆你也知道了，白帝用一魄渡你重回一世，我也想让你能无忧度过这一辈子，至少不要自己再背负那些罪责，我不想，再看到你死在我的回忆里，所以我没有早些唤醒你，我想等我找到机会解开契约带你离开。

可是，夜合，白帝现在所承载的魔气越来越强大，他杀了很多人，这世间处处都是他的影子。神族一直在蠢蠢欲动，天道已然被修复，白帝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江陵看着我，眼底带着复杂又悲伤的情绪，“你失去记忆后，越发喜欢他，就如白帝多年来对你的感情一样。我不能再放任你去喜欢一个注定没有未来没有结局的魔尊，白帝已经是天族的眼中钉，他迟早会得到天道的惩罚陨灭六界，你我无法阻拦。你别忘了，他现在只是白帝，不是从前的解语，若不是你曾渡给他的那滴血里有你的情丝，他早就变成一个没有记忆和情感的疯子！”

“夜合。”江陵用一种恳求的语气对我说：“在一切还变得没有那么糟糕的时候放手吧，你和白帝，你们，注定不可能逃过天道的惩罚。你眼中的月城看似安然无恙，可是外面的世界早就变了，天道不断施压于白帝，他一直在城外掀起血雨腥风，杀了很多人才能平息一次重创。我明白这些年来他对你的在乎，他从不让你知晓，把你牢牢的囚禁在月城，可事实上若没有了阳光的压制，他就会彻底失控，那时他甚至会杀了你。所以，这一世我一定要佑你平安。”

江陵说了很多话，他将法理记录在册的种种事情都给我看过，那都是白帝多年来累下的罪行，随便哪一条都值得他死过千百回。可偏偏他有着无尽的魔气，而且还在不断累积，他是这天下最可怕的、不死不休的怪物。

而我又何尝不是妖魔呢？我分明是他救的，因为他感受到了那一魄。

本该那一天他应该屠尽那座城，但只有我幸运的活下来，可这一切焉知不是我的错呢？

前世我为了救他不惜为他抗下神庵的惩罚，而今他用一魄渡我生，还牵连到那么多无辜的性命。

这何尝不是一种劫？这分明是孽缘。

“夜合，我明白白帝对于你的重要性，若他有天要面临天道的惩罚，我一定要救你。我已从藏书阁中得知解开你和白帝间契约的方法，你一直在受他的保护，一旦解开，你便能免天道的连累，以人类的身份继续自由的存活，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久久没有吭声，眼下我只觉得好冷，心里好冷，冷屏里好冷。可我此刻竟然有些喜欢上这种寒冷了。

但此刻，我仍有个疑惑，“江陵，我为何会失去记忆？是白帝做的吗？”

除了白帝，我想象不到会有第二个人能令我失去记忆。江陵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他应该是宁愿我保持从前昭辞的记忆，而斯氏夜就更不可能，方才江陵简单的和我说，斯氏夜很少在月城，一般他都在其他领域帮白帝做事，所以我从未见过他。

况且我从未离开过月城，甚至常年游迹于彩云间和冷屏，连白帝的居所我都很少去，难怪我从来不知道斯氏夜这个人。而白帝又一向不与我说这些事，因此时至今日我才算是彻底清醒，才开始了解外面的世界。

白帝果然是过于护着我了，而我自己也自私的过分。

想到这，我便垂眸叹气。

“其实，是你自己选择了让白帝消除你的记忆……”

从江陵的叙述里，我才想起了之前的一切。

“我想喜欢上一个人可以吗？”

“我想忘记这一切可以吗？”

“爱是无限接近喜欢。”

原来是白帝消除了我的记忆，他知道我天生没有情丝，所以我也不明白什么是喜欢。情丝早在前世我便随着那滴血注入到白帝体内，而今他自断情丝又还给了我，但那滴血仍在他识海。

“江陵，这一世我已沉迷太久，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尽自己所能去阻止白帝，不光是因为他的罪行累累，就算是为了六界，我也该尽自己的责任。”我下定了决心，对江陵说了我的计划。

可我不知道的是，江陵早已知晓那背后的结局。

“夜合……”

我明白，江陵是想要阻止我的，可我前世已是未尽所有，如今从前种种又卷土重来，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又重演。

解语已故，如若再不加以阻止，无辜死去的人就会越来越多。神庵也已损坏，能压制白帝的可能又少了几分。

现在已经没有如果，若再犹豫，只怕是连现在的希望也不复存在了。

而今我与白帝已是密不可分的关系，我更是要利用好这层羁绊，去为这天下做更多的打算。如此，也不枉我做妖魔活这许久了。

至于白帝，至于那些心意……也原该由我了结。

哪怕让我来殉他，殉这天道也好，至少六界能恢复以前的样子。

江陵见我如此坚持也不再劝我，或许他早就知道我苏醒记忆后会这样行事，他什么也没再多说，只是给了我一根黑羽。

“这根黑羽你收好，我会用它与你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