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心下暗喜,晓得已然哄得几分:“那和尚也曾言讲,我所遇之贵人虽当下困窘,然若能革面洗心,重做新人,必可再度白手奋起。”
此言恰中那些强盗痛处,他们纷纷弃刀于地。其中一人喟然长叹:“老天无眼呀!小子,我看你是真的通灵,知晓我们兄弟的痛处!”
梁山伯知晓自己已然攻破这几人心中壁垒,遂又言道:“诸位豪杰可是自西南之地逃奔而来?”
“果真通灵呀!”那络腮胡汉子扑通一声,跪拜于地,竟是不由自主地涕泪横流,诉说道扑,“那边临近鬼界,这些日子尊上总是率兵过来征战,我们兄弟几个逃命好久了!但是水土不服,我们在此难营生,才想着……唉!”
魔族方登冥外尊位,又要去和冥间争地位了?
梁山伯身为一介书生,这些事他实难置喙。
不过有传是冥间鬼魂侵扰冥外,若是,那么此众壮丁不想为国御敌?
梁山伯说:“各位豪杰意下如何?”
为首汉子说:“我不愿为外族赴命!”
梁山伯叹气:“这位豪杰说的不是!国安才能家安,若是城门坍圮,家门何留?”
“俺们听不懂你们读书人说的!总之魔族就好压迫俺们凡人,俺们自是不肯!”那精瘦的人说。
不知如何劝说,梁山泊知这样说没用,这时蓝蝶莫名转红,他又补充:“当今天下,唯有魔族敢与鬼界相抗衡。魔族之朝政,犹如大厦之根基,倘若一朝倾塌,那么……”
话音方落,那书蝶仿若心领神会一般,竟随着他的话语碎成了漫天红雨,红雨落地成谶,渗入泥土化作泣血杜宇。
当络腮胡拾起染血的稻穗时,梁山伯袖中的书页突然自燃,灰烬拼成“归去来兮”四字——正是西南流民传唱的安魂谣。
凡人对这种术法本身心存敬畏,如今听梁山伯这般说辞,心中开始犹豫起来。络腮胡强盗皱着眉头,对梁山伯道:“你可莫要诓我们。”
梁山伯说:“这些事我们凡人又岂能预测?”
汉子们思忖良久。瞧梁山伯言辞恳切煞有介事。若果真有所干预,他们仅凭肉身相搏恐难肆意妄为。终于那络腮胡大汉扬手一挥,向着梁山伯与祝英台高呼:“你们走吧!”
梁山伯鼓起几分胆气,轻拍那络腮胡大汉肩颈之处,恭声问道:“这位豪杰打算如何?”
那大汉长叹一声,再次操起长刀,朗声道:“算啦,我懂些诗的,俺们为国请命去!”
祝英台眼见众大汉身影渐远,心中对梁山伯钦佩不已,从他身后绕出侧目望向他:“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西南过来的难民?”
梁山伯含笑而言:“他们衣角所染的赤色实为泥渍,是梁州地方特有的红壤。”
“那那元宝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呀,”梁山伯再摊开掌心,上面的元宝又化成蝴蝶又消失不见,“这个是‘书蝶’,可靠意识化形。”
祝英台两眼闪光:“兄台当真聪慧过人。”
梁山伯腼腆一笑:“只是运气好,这些壮士们心地不坏罢了。况且人都有苦衷,坏的是心中的偏见。”
祝英台知他心里有事想转移话题,又问:“兄台欲往何处?”
梁山伯整肃衣衫,神色端然,应声道:“我是往杭城万松书院求学问的。”
祝英台心下蓦然一动,暗念缘分使然,当真奇妙至极。她面上依旧平静如水,只是言道:“我也是去求学的。”
梁山伯闻得此言亦大喜过望,稽首问道:“敢问兄台,尊名何许?仙乡何处?”
祝英台答道:“我是上虞祝氏,名家中排行老九,兄台可唤我九郎。”
梁山伯回道:“九郎九郎。我乃会稽梁山伯,今日得会,实乃幸事。”
言语之际,梁山伯观祝英台此“小兄弟”,见其气度不凡,见识超卓,心中甚是钦佩,只觉此人端的是一位翩翩少年郎,绝无可能瞧出眼前人竟为女儿之身。
再看祝英台,但见梁山伯这般情状,心内暗暗窃喜,思忖此人生性纯善,模样憨态可掬,煞是有趣。
梁山伯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间透着诚挚,他抱拳作揖,朗声道:“兄台,你我若真有缘分,待下次相逢,小弟定要请兄台畅饮美酒佳酿。”
祝英台蛾眉弯弯,眼波流转,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静静听着,却未曾出声应答。
因她此番离去,所去之地同往是杭城万松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