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和心魔共感!”芈宁袖中霜花冰卦尚未成阵,八枚冰球突然熔作赤金流浆。
金液落地凝成李木峰虚影,正握着何考之手腕往鎏金鼎中送:“再添三成火候,玄铛派千年荣光就靠……”
“何兄!那不过是心魔幻象!”杨玄知缩在鎏金石后高喊,“木峰长老当年亲赠我等辟邪金锁时多么慈蔼!”话音未落,金锁突然自他怀中飞出,锁芯竟渗出漆黑鎏金沙。
他还记得不周山前木峰长老一副为大家好的模样,怎么会被心魔做成梦魇!
除非……
“五取蕴苦,贪嗔痴慢凝成的金煞,”兰子骆指尖捻着金砂轻笑,“何道友这求不得的执念,可比七重苦山炽烈百倍。”
除非何考之自身对功成名就有执念!
这句话像冷水泼进滚油。何考之周身突然爆出数十道黑气,九转鎏金铛发出濒死的哀鸣。那些傀儡同时僵住,胸口令牌浮现出真实的过往——十七岁的何考之颤抖着从师尊焦尸手中取出掌门令,令牌背面刻着“宁碎金铛,不触禁术”的遗训。
“考之呀考之……我派虽然不景气了,但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嘛,开心最重要嘛开心最重要……炼不出神器就关门大吉嘛,咱们去南海捞珠子也快活……”
“不是的……师尊说要重振山门……”何考之的鎏金左眼开始融化,重新变成黑色。
他忽然扯断腰间所有铃铛,清脆的破碎声中,九转鎏金铛轰然坠落!
所有傀儡胸甲内同时浮出鎏金镜,映出青年此刻面容——半张少年面庞淌着金泪,半张爬满鎏金蛛网。
“呼——”苏怿长舒一口气,以为何考之清醒了,焚天真火变成莲状托举。
在触到鎏金钟的刹那,莲瓣突然生出密密麻麻的金刺。苏怿掌心血符尚未成型,整条右臂已被反噬的金丝缠成茧状——那些丝线里裹着何考之二十年来的屈辱记忆,道家论器时各派弟子的嗤笑,李木峰深夜捶打鼎身的叹息,以及玄铛派山门前日渐稀疏的鎏金铃。
“玄铛派不需要废物。明明都是我无能!”
何考之忽然嘶吼,整张右脸蠕动着漆黑瘴气。九转鎏金铛倒悬,钟口喷出的瘴雾里浮出十二座炼器炉虚影——每座炉中都有个蜷缩的何考之,正在熔炼自己的肢体。
芈宁的冰丝突然缠住苏怿腰间:“别碰那些金雾!瘴气在重塑记忆!”她掌心冰刃应声而碎,方才被污染的金丝竟溯流而上,直刺她灵台要穴。
鎏金傀儡突然结阵起舞,每踏一步就有金钉破土而出。
言贤的余弦剑劈开三枚金钉,剑锋却沾上暗红锈迹——那些锈斑正沿着剑纹复现何考之被鼎耳烫伤的旧疤。
最可怕的是丹田处游走的金丝,已然缠住他本命剑灵。
“他在用瘴气改写现实!”苏怿见情况有变,悄悄放出玄火烧住阵眼,这东西毕竟祛邪。
“你们看地面!”
龟裂的土石下竟浮出鎏金沙盘,盘中演化的赫然是另一条命运:不周山论器大典上,何考之捧出的鎏金钟霞光万丈,李木峰摸着胡须向各派还礼——但这个画面正被黑瘴寸寸蚕食,取而代之的是玄铛派山门轰然倒塌的幻象。
“是我没用!”何考之突然抱住头颅嘶吼,天灵盖迸出鎏金与黑瘴交织的光柱。
所有傀儡应声炸成金粉,却在空中凝成一个场景——李木峰颤抖着在掌门令上刻字。
掌心玄火按捺不住,苏怿将蓝焰用符纸盖成焚天真火的颜色示给梦魇中人:“何考之!你看清楚!木峰长老刻的根本不是警示!”
血雾中的鎏金令突然翻转,背面被瘴气遮盖的部分正在脱落——那根本不是什么“不修禁术”,而是用鼎耳歪歪扭扭刻着的“考之平安”。
“……不。”
“哐当——”鎏金令坠地瞬间,五取蕴苦山万籁俱寂。
何考之右脸黑瘴如退潮般收缩,最终凝成半枚暗金蝶佩。
九转鎏金铛轰然炸裂,十二道金虹贯入云霄——那些被吞噬的玄铛弟子残魂化作金雨,簌簌落在焦土之上。
“师尊……原是我画地为牢……”何考之踉跄跪地时,芈宁的净心冰丝已缠住他灵台要穴。苏怿掌中焚天真火倒转,将残余瘴气焚成漫天金粉。
芈宁拾起半块鎏金令残片:“三年前论器大典,李长老用这令牌为弟子挡过毒针。”残片内侧细密刻纹里,还嵌着半截发黑的毒针。
杨玄知突然从百宝囊抖出个鎏金沙漏:“木峰长老之前偷偷塞给我的,说等你炼器满二十年再给……”沙漏底部赫然刻着稚嫩的“考之第一件作品”,里面积满金色星砂。
总算是有惊无险。
何考之喉结滚动着咽下哽咽:“各位道友师承何处……”
芈宁广袖里忽然传来冰玉相击的脆响,凝出冰刃的冰面上倒映出杨玄知正蹲在一旁,摘星寺的罗盘堪堪照过街边少女的鹅黄色裙裾。
“秃驴庙里养出的贼道士!”芈宁恼火地冰丝破空抽向杨玄知却在离他耳畔三寸处炸开冰花——前日雪刃留在他胸口的伤疤还泛着青紫,总归要顾及宁采音这个身份该有的骄纵。
杨玄知叼着的狗尾草晃了晃:“北阴派的冰美人怕是没见过佛门宝器。”酒葫芦在指尖转出残影,“小爷用这窥天镜照过紫微垣,早算到要撞上玄铛派的弟子。”
余弦剑鞘裹着弦音横亘二人之间,言贤垂落的发带扫过他:“杨玄知。”
“师兄莫要掀人老底,”苏怿收回焚天真火轻笑,“这位怕是惦记着再扫三个月南山石阶。”腰牌上月牙玉符随着动作忽明忽暗。
摘星寺。北阴派。南山、南月派玉符。
“二位竟是上届仙盟大会的……”何考之想到什么,后半句突然噎在喉间,望着始终沉默的青年欲言又止。
“襄阳兰氏,兰子骆。”苏怿指尖弹开飘落的蝶迹,替人答道。被点名的青年别过脸,暮色在他眉骨投下浓重阴影。
奇怪,怎么这蝴蝶好像在残识梦中也见到过。
“原都是惊才绝艳之人……”何考之自哂而笑,“偏我痴愚,竟困于心魔幻境而不自知。”
何考之颤抖着捧起沙漏,十七道炼器阵纹突然浮现在众人脚下——正是当年李木峰手把手教他绘制的守心阵。阵眼处升起尊小巧的金铃鼎,鼎内星砂随山风叮咚作响,竟是南海潮汐的韵律。
不周山上空长老们看着实时镜象,突然觉得李木峰好纯情。
老者转头对众人挤眼:“老朽分明刻的是——考之若见此令,速去南海给为师买虾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