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婉眠脖子一缩,移开视线。
萧越似乎说了什么,但她过耳就忘了。
她又怎么回的?怎么印象全无?
风轻轻拂过,几缕碎发落在她白皙的颈间,痒痒的,却不敢抬手去拂。
脾气好大,玩丢了莲子再拿一颗便是,凶什么。
萧越看眸色微深,想起数年前祖父病榻上的嘱托::“乔衡随祖父戎马半生,原可继续迁升,只因为我不平,才回开阳办了演武场。我走后,你也搭照乔家一二,勿忘良将。”
他目光如深潭,审视着乔婉眠。
迟钝又敏感、温吞又冲动、悲观又乐观,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小兽。
镇西军的后人,不当活的如此拧巴。
萧越剑眉低敛,将深邃眸子隐在阴影下,恢复了散漫的样子,对乔婉眠道:“你为我做事便受我庇护,不用刻意伪装逃避,没人能越过我对你不利。”
像是忽然置身迷雾中,找不到方向。乔婉眠张着嘴,半天才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啊?”
心跳得要冲破胸膛,她抬头看向萧越。
他的眼神竟像暖风,吹散了她心中的阴霾。
也让她不知所措。
萧越抿唇看着杵在屋中呆愣愣的乔婉眠,无奈:“没懂?”
“懂了……”乔婉眠低声回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心中涨涨的,她无措半晌才又干巴巴的开口,“谢谢大人,婢子明白了。”
萧越淡淡嗯了一声,接着道:“还有,你与其穿成那样防备他人,不如收敛收敛自己的行为。”
乔婉眠不解:“什么?”
萧越曲起手指敲敲桌面,眉眼间流转着少见的少年意气,调侃道:“既不想成婚,就不要总是偷偷盯着男子看,尤其是我。”
这个小女郎非常之放肆,一抓到机会就偷窥他,他不计较便罢了,没想到她居然还反过来疑心他有非分之想。
乔婉眠一愣,随即脸颊烧得通红。
她不过是……偶尔瞥一眼他眉尾那道伤罢了。
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乔婉眠辩无可辩,只得蔫蔫道:“婢子知错。”末了又担心萧越误会,认真补充:“婢子只是看大人的伤,真的。”
萧越不再看她,目光转向窗外。夜色如水般洒在庭院中,也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
他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心中却泛起涟漪。
那等小伤她关心至此,权当是忠心吧。
-
刃刀捧着一打女子裙衫候在门外有一阵了,昏暗连廊里只能看到他一直亮着那一口森白的牙。
在眼看着他家主子拒绝了三次议亲、六位贵女、无数被塞进院子的丫鬟后,终于终于等来这一天。
这不是开窍了,还能是什么?
别说是关爱旧部后代,他不信。
听到屋内半晌再无动静,刃刀敛了笑意,换回一贯的沉稳表情,轻轻叩门,“公子。”
“进。”萧越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低沉而淡漠,“给她挑吧。”
刃刀推门而入,手中的托盘上堆叠着十几件女子衣裙。
即便整齐地叠放着,也因件件用料不凡,精致华贵而格外有份量,几乎将他的头都挡住。
他微微侧身,将托盘稳稳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乔婉眠,见她正怯生生地站在一旁,眼中带着几分期待与忐忑。
乔婉眠感激地看萧越。虽然这人平日里又凶说话又难听,但在他府里讨生活,简直不要太轻松。
月钱多、饭□□致、每日泛舟采莲玩乐,如今还能收到从未穿过的衣衫。
她再三确认眼神后,才伸手去拿。
刃刀轻咳一声,提醒道:“这里头还有方嬷嬷的,乔姑娘可要选适合自己的。”
乔婉眠伸向墨灰色软烟罗大袖衫的手一顿。
是哦,里面只有几件颜色适合方嬷嬷。
她犹豫地来回看剩下几件,娇艳或淡雅,与她这些年习惯穿的粗布衣衫大不相同。
她像站在一片陌生的花海中,不知该摘哪一朵。乔婉眠仰头问:“桑耳姐姐的也在里面吗?”
“是。据我所知,桑姐姐为人清冷,颇通文墨,或许她更喜欢素雅些的。”
乔婉眠想起桑耳那日飒爽跳下小舟的样子,隐约觉得刃刀好像有什么误解。
她心中确实更向往鲜亮的,只是习惯性地担心自己惹眼。刃刀的话像一只往前推她的手,让她得以遵从本心。
乔婉眠仔细将几件艳色抱到怀里,眼中的欣喜快要溢出来,几乎是蹦到萧越身边,“真的给我?”
她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与父兄说话时候的娇俏,尾音拐了几道弯才滑进萧越的耳朵。
萧越后背一麻,感觉被她在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缓了几口气才平静道:“这算赏你提醒有功的。不过——”他话锋突转,“方嬷嬷应当教过你,未经通传不得随意上来,忘了?”
乔婉眠笑容凝固。
那不是没办法吗?
芜阁外连个人影都没有,她总不能在窗下喊吧。
看着少女又开始躲闪的眼神,萧越道:“罚你一个月的月钱,以后不准再犯,下去吧。”
乔婉眠闷闷“哦”了一声,对上刃刀同情的目光,体贴道:“顺路的,要不我给桑耳姐姐和方嬷嬷把衣裳送过去?”
刃刀后退一步,抓紧手中托盘,“不必了乔姑娘,我跑一趟就成。”
“那婢子就告退了。”乔婉眠今天的目的都达成,急着回去试新衣,扭头就要走。
萧越似乎有意打断她的快乐,在她快出门时悠悠补充,“你明日随我去赴宴。”
乔婉眠疑惑回眸,“我?”
她最怕去人多的地方,看看刃刀又看回萧越,想说你出门不都是带着刃刀吗?
萧越不耐:“他们二人明日有别的任务。你有异议?”
乔婉眠老实:“婢子不敢。”
-
萧越未说何时出发,乔婉眠也不敢去问,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得屋内一片暖融融的光晕。
她站在衣柜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新得的衣裙,心中既欢喜又忐忑。
娘亲走得早,留下两个粗糙武人拉扯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