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说,她对你并不重视……”
这个‘她’,自然是萧无秽亲娘一般存在的浩气门掌门,牵星君,萧璃。
萧无秽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你还要赶去同她成亲吗?”
藤妖微不可察挑眉。
无忧也跟着起身,碗里的面条快见底,她两只大眼睛努力往上看,“就是呀,她连花轿都不给你备,你还那么痴心,非跟她好。”
是媚术吗?不应该。师妹胆小,人又笨,发髻上钗的那两只金铃是师尊亲手炼制,有驱邪避害之效,若真有术法施展,金铃便会荡涤出清心的梵音法咒,使人清醒。
铃铛有细响,是师妹吃面,摇头晃脑。
而且,她只是一只羸弱的莵丝花妖啊!虽已修得人形,修为却十分浅薄,否则,怎会任由自己摔落得如此狼狈?
“这门亲事,你是心甘情愿的吗?”萧无秽几乎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身边女子周身暗香浮动,分外撩人。
“要不算了。”竟连无忧也这么说。
藤妖一双美目似荡漾无边春水,吐气如三月春风,李白桃红。
“牵星君待我……”一声苦笑后,她轻轻摇头,笑容哀伤,“那也强过我荒山野岭,食风饮露。”
她拎起裙摆,缓缓走出几步,手指抚摸身后粗糙的树皮,“山里小妖化形第一件事,便是下山去见一见长辈们口中的人间,你们浩气门是大门派,我以牵星君道侣身份入门,往后的日子应该不至于过得太差,若还有机会能学得个一招半式,那更好……总归,是对我有利。”
她资质不高,体质纤柔,但立志求进,一心向学,萧无秽心中感动又钦佩。
人间事,太多无奈。
萧无秽闷闷不乐重新背起她。
先前捣乱的韩晋跟来,说是护送,无忧收起面碗,帕子擦擦嘴,靴筒里抠出法宝,“少装模作样。”
到底是同门,先前也没动手,萧无秽心事重重,无暇计较,只想快些把人送到。
“首徒大人!”韩晋扬声喊。
他遣散了雇佣的散修,独自跟在后头,晃着把折扇,“先前那人说的你也听见了,女子跟女子之间也是需要避嫌的,你这样堂而皇之背着你师母进宗门,叫人看见,恐怕是要说闲话的。”
“除了你还有谁敢说闲话?”
无忧跳到他面前,“少乱编排,当心我拔掉你舌头!”
他不提还好,此言一出,萧无秽更不能放。
否则岂不显得她心虚?
萧无秽背着师母,默不作声,脚踏实地。
无忧跟上,双锤扛举在肩,“谁稀罕你护送,猫哭耗子,先前你分明就是来捣乱的。”
“也不给你师母洗洗脸。”韩晋又道。
藤妖双手搭在萧无秽肩膀,借力扭身回头望去。
无尽的森冷之意。
他一滞,脚步微错,踩空摔了个大跟头。
无忧哈哈大笑,“叫你嘴碎!活该!”
藤妖趴在人肩头,宽宽的大袖里伸出几根细藤条,指尖灵巧一番动作,编织成个掌心大的人偶,无聊把玩一阵,随手抛到地上。
韩晋骂骂咧咧从石坑中爬起,弯腰正拍打衣袍,脚底忽一阵抖动。
他疑惑,俯身去看,乱石荒草间突然伸出只鬼手,一把掐住他脖子!那手掌巨大,连带他面门也罩住,使他连呼救声都难以发出,喉中只有低沉的“呜呜”声。
前面人走出老远,他徒劳伸长手臂,这只妖鬼相比先前遇见的,十分威猛高大,将他一把砸向乱石坑,握拳连捶腹部数十下,捶得他苦胆汁都呕出来。
“又有妖鬼!”无忧回头瞧见。
“此地不宜久留。”萧无秽才不管,纵身几个起落,林中彻底消失不见。
离开啼魂岭,来到山下城镇,谯楼正敲起三更梆子。
她们不过夜,还得继续赶路,萧无秽找到块干净的石台,把师母端端正正摆上去,墟鼎里取出羊皮水囊,又抓来帕子打湿,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仰着脸,藤妖默默凝望,不接。
“得罪。”萧无秽亲自上手。
韩晋的话提醒了她,新娘子怎么能脏兮兮。
太近了,于礼不合,萧无秽干脆闭上眼睛。
可她的呼吸那么近,视线的阻碍更丰富人的想象,指尖擦拭至唇瓣,那份暧昧的湿软穿透丝帕。
“你不喜欢我吗?”女子声线绵柔,有些委屈,“连看也不愿看我。”
“不——”萧无秽立即睁开眼。
鼻尖微痒,上一次这种感觉,是被人用剑指着,是两百多年前,宗门之间的友好比试,她输给人。
两百多年后,又来了,不同于剑,是女人的呼吸,女人的香气。师母好香。
更为不同,是她心乱了。
相同,是败仗后羞惭的本能反击。
萧无秽沉不住气,当场举剑反杀。
此刻亦然,她毫不犹豫推倒她,眼眶极速泛红,粗喘着,撑身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