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纱拂峨眉,天光照金顶,云鬘凝翠,娇如芙蓉出水,盛似大地生花。
云海荡蓬莱,霞光射瑶池,鬒黛遥妆,艳似漫山杜鹃,壮如春风催花。
峨眉天下秀,走了一日,没见着一处道观,也不知那“修道第一人”在哪里。
是夜,进入一处山谷歇息。明月高悬,清溪收走了所有的月华,像一群得了珍宝的孩子,拥挤着、跳跃着,远去。溪水两旁是细高的楠树林,稀疏得当、错落有致,刚好够铺开茶具,以及闲谈雅望。
待到灵与肉都得到了安抚,林青拿着一杯水,准备熄火。
“余澜?”
不远处的一声呼喊教她停止了动作。她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盯着对岸树林里走出的身影。
“余澜!真的是你!”那人走到溪边,直接沐浴在月光下,一身的轻松。在她身后又相继走出十余个人影,笔直地站在那里,像是一群终于得见光明的勇士。
“阿姨?”原来是芳逸的母亲,她还认得我。
“太好了!”她望着我说了这一声,接着又转过身去对身后众人重复了一遍。听见这一声后,众人才慢慢放松下来,悄悄拿眼光打量我们。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疑惑道。
“奉先师遗命诛杀魔种寻来了这里……唉!说来话长,不过我们现在困在一个结界外面根本进不了山啊!想来,你身边这位大能应该有解法吧?”
“啊?”我低头看向林青。
“有!”林青抬头回望我,虽然神情稍显不耐,但仍忍不住拿眼神去包裹我。稍许她收回眼神,看向另一方冷冷道:“这附近就有一个入口,明日一早即可进山。”
“那太好了!太好了……”对面的众人仿佛活过来的雕像群,顿时乱了阵型,忍不住欢呼雀跃。
而我却俯身,眯眼与她确认:“你真有解法?”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我咳嗽两声,站起来,抬手招呼对面的众人过来喝茶。林青虽然不耐烦,但人皆坐下后,她还是拿出茶具熟练地烹茶,一点儿看不出要拒绝的样子。
我拿着一杯茶走到刘芳逸母亲身边递与她,顺便询问事情的经过。她道:“事已至此,我便都告诉你吧!千年前,魔种重现人世,先师曾随诸位大能诛杀魔种,后不敌而殒命,留下遗命教我等继续前尘。然而我等修为有限,不能长存,只得依靠先师遗留的异桑树所结之无妄果继续使命。这也是我们不断转世又不断醒世的原因。”
“那你们来这里,是因为?”
“这里有魔种的气息。千年来,我们一直在别处游荡,从未踏足此地,不曾想,我们百寻不得的魔种竟被‘藏’了起来。”
“嗯?”
“可能是修为有限吧!我们寻得的线索总是避开了最重要的环节,也有可能,在上的大能们并未想过要我等无能之辈来承担此事。总之,我们最近才知晓,先师殒命的数年后,东极青华天尊便下凡在此地布置了降魔阵,将那魔种困在了此地,并委托人间修士看守。然后,那几位主事的大能为避免影响扩大,便在此地筑起了一道结界,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他们也从未想过会有我们这样的人执着此事,直到,那结界最近有了松动之象……”
“你们感受到了魔种的气息,所以赶来了此地?”
“不错。”
“原来如此。”
不远处,林青将煮好的茶依次摆在一个方形的茶盘上,随后起身,将茶送入人群。然而在座的都是修为远低于她的人类修士,众人见状,只得赶紧起身,自觉上前拿过茶杯并诚恳致谢。可惜林青并不在意这些,送完茶就回到自己的位置,守着那娇小的茶炉,随手翻着手边的果脯和坚果,又开始研究怎么搭配煮果茶了……
“咳咳!”我捧着脸以苦笑回应身旁眼尖心细满腔喟叹的阿姨。阿姨看罢,大笑了两声,随之放过了我。
稍许,阿姨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就好像深入水底,被阴影包裹的石头。
“阿姨?”
“我想起来……先师也曾为情所困。你应该也知道那异桑树的来历。不错!那就是先师为复活她的爱人而炼化的异物!”
“……”
“先师出自蓬莱,原本极有可能位列仙班。可是,在她一次游历的途中结识了一名男子,然后,她动了情……自此以后的所有故事,便都成了意外。”
“您的师傅是一名女子?”以我惯常的思维,我一直以为他们的师傅——那个通天入地、忤逆天道的绝世大能是个男子。
“不错。女子也是有才的。据说这峨眉的守山人——玄素真人也是名女子。”
“嗯。那尊师的爱人,后来‘醒’过来了吗?”
“醒…”她笑了一声,继续道:“‘醒’过来了,那人即是我们的大师兄,也是我这一世的未来女婿——孟春的前世。”
“嗯?!”
“他重回人世后,忘却了一切。师傅原本不打算与他再续前缘,便隐瞒他的身份,将他收为弟子留在身边。两人就这样以师徒身份相处了近百年。期间,他们不曾有任何僭越之举,即便是他们的情意连我们这些旁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仍旧困在各自的藩篱中不曾往前一步。直到师傅临终前,所有的顾忌才被打破,如同突遇的两江之水,汹涌澎湃之后,又再一次生离死别……”
“也算是,没有留下遗憾。”
“可是师傅表面上是为魔种重伤而亡,实际是因他触怒天道降下的雷罚留下的旧疾而亡,他怎会不知?所爱之人为自己而死,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亏欠和遗憾?”
“是啊!所有的情都会变成遗憾。”
阿姨轻笑了一声,看着前方自顾自道:“所以这样的情有什么意义?对于世人来说,他们破坏了规则,实在可恨;对于修行者来说,他们忤逆了天道,更不可恕;而对于他们自己,牺牲一方成全另一方,不能相守的情又该如何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