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纯造谣,纯属霸凌!”江屿忽然觉得自己脖子也没那么疼了,他义愤填膺,“这都什么逆天同学,一个个的都是帮凶!”
“请问,您找谁?”陆绥注意到楼梯口那儿站了一个中年女人,她不是鬼,整个人看上去很恬静,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也不知道来此何干。
教室内,岳青罗看着清秀男孩身上的白大褂,惋惜不已。她记得第一次来到这个校园时的场景,也记得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她从来对人类无甚兴趣,但那个像玉一样的学生还是留给她深刻的印象。
“我送走过很多亡魂,有的人生前就罪大恶极,死后却也没有你这样的戾气。你本来能有个不错的转世,这样一闹,灵魂都未必保得住了。为什么要引诱那些学生跳楼?他们犯了什么罪?”
问出这话时,岳青罗也没想指责谁,她只是好奇,好奇这学校的“罪人”怎么这么多。
“从哪儿说起呢?”宋瑜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一如当年他坐在这里思考问题时的样子,“从我离开的那天开始说起吧。”
四楼到一楼的距离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从半空中坠落时,宋瑜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压在了一起。坠地的瞬间,雪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浑身上下经历过剧烈的疼痛后逐渐失去感知。
他闭上眼,意识渐渐从躯体中抽离。再睁眼时,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自己面前,茫茫雪夜覆盖了绝望,他一时间有些迷茫。
宋瑜曾以为自己会入冥府,会轮回到下一世或徘徊在此重复坠楼的过程——在传说里,自杀的人会不断重复自杀的过程,不得解脱。但他很快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起初,他只是被困在了学校里,还可以四处走动。他看见父母来时阴沉沉的面色,看见父亲的暴怒和母亲的眼泪混杂在一起,看见指指点点的人群从父母身边经过。
头七一过,他被困在了教学楼中无法离开,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上课下课,灵魂中滋长出了异样的东西。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他发现他脑袋中有越来越多的恶念生出,这些负面的、恶毒的念头一旦生出便会成为现实。
起初是在某节课堂上,宋瑜无意间希望黑板掉下来,给那节课无聊的老头一个教训,哪想黑板果然就从墙上掉落,将讲课的老头砸得住了小半年院。
而后在一个午后,宋瑜百无聊赖地飘荡在教室外时,看着玻璃心生出想要打碎它的念头。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整面玻璃都被不知道什么力量震碎了。
“我没想害人,00年那个学弟,那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在宋瑜的记忆里,十年后的12月31日,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孩下晚课以后独自留在了444教室。他靠在窗边哭,积压已久的情绪只有在无人的黑夜中才能得以宣泄。
宋瑜只是一个灵魂,他既不能出声安慰,也不能以任何实体方式陪伴这个校友。他静静看着年轻的学生将自己的手臂咬得鲜血淋漓,又目睹了一本厚厚的教材被撕扯半天后重新被放回书包。
“我这种人就不该活着。”二十刚过的年轻人抱着头小声嘶吼,“我就是学不会!我背不下来,我考不了那个高分!我永远不能如你们的意,永远满足不了你们的要求…”
医学的教材太厚,一双手难撕开,年轻的学生不得不转而伤害自己。
宋瑜从那些自责的语句中渐渐拼凑出了眼前人正在经历的过程——一个勉强擦线进入医学部的学生,在无数个通宵达旦复习之后,依然没能达到及格线。
院里给了两种方案:第一种是留级重修,另一种是离开临床专业,转去其他专业。他本人倾向于后一种方案,谁想到两种方案都被父母所拒绝。
离谱的是,学院的方案需要父母签字。眼见着老师的催促越来越急,父母却迟迟不答应,他只得找人代签。教务老师打电话核实时,代签的事情被发现,学院最终给了留级处理,而他的父母几乎是一天一通电话发泄他们的愤怒。
宋瑜看着这种隐忍的崩溃,似曾相识。他当时想的是,如果就这么解脱了也好,至少不用再被社会评价标准所压迫。
他这么一动念,相差十岁的学弟也跟着动了念头。距离千禧年还差一分钟时,后者嘴里反复念叨着:
“我是个很差的人,我没希望了…”
然后爬上窗台、打开窗户、翻身跃下。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一丁点儿犹豫都没有,以至于宋瑜还没反应过来,那具身体的温度就一点点消亡在雪地中。
宋瑜的灵魂在发抖,他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活人去世的场景,如此直观地看见自己离开时的模样。他直愣愣地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然后看见师弟睁开了双眼,师弟的灵魂穿进了自己的灵魂之内。
“那也就是说,你们共用一个灵魂?”岳青罗做渡人许久,只见过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肉身的,还没见过两个灵魂可以合二为一的。
“不算共用,我从来没发现有师弟的念头出现过。”
宋瑜回忆起之后那几年的跨年夜坠楼的学生,理由也各不相同。有的是因为学习压力,有的是因为爱情,还有的只是因为听了点伤感歌曲便来此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