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在微弱的火堆旁坐下,将夹在腋下的枯枝丢进去,又把水袋递给尤利塞斯,最后才说:“当时我正在取水,听到一声呼唤,就见对岸的树荫下站着什么东西,瞪起眼睛看我。”
“最开始我以为是野兽,因为那家伙全身裹着熊皮,但后来她说话了,我才知道是个女人。她告诉我,她从前是农家女,嫁给庄稼汉不过一年,就被人丢进来森林里。一起丢进来的还有她的丈夫——因为村庄里丢了羊羔,村民怀疑是这家人干的好事,村民说她们是魔鬼,夜里会爬进圈栏啃食牲畜。”
“她怕我误会,于是掀开熊皮,里面是……赤裸的。她给我看她的脸和手,都是人的模样。”霍华德补充道,“红头发,棕眼睛,很纤细,像个孩子。”
尤利塞斯怀疑起来:“你没有把我们的事全说了吧,队长?”
“你当我是傻子?”霍华德不满地看过去,“我只说我们和她境遇差不多,一样被人追捕。”
“她信了?”
“她信了。”
霍华德:“听说有个孩子在高烧,她就邀请我们去她家里,里面有干净的水、食物,还有药膏。她说自己的母亲曾经是药剂师,她也会一些草药治疗的法子。她们有间房子,可能很破旧潦草,但终究是房子。”这或许会是一个安全的住处。
“听上去很好。”竟然有个药剂师。
“所以也像陷阱。”霍华德抓了抓腰间的剑柄,好像这样才能安心点,“我们才来几天,就碰上狼群差点死掉。这群人是怎么活下来的?疑点太多,我不相信她,让她走,警告说别逼我拔剑。于是她就告诉我要怎么找到那间房子,然后披上熊皮,走了。”
霍华德沉声道:“要我说,我们应该避开这个人。”
尤利塞斯抚摸公主的脸,感受到殿下还在呼吸,心中缓缓舒一口气。
她告诉霍华德:“殿下醒不过来。”
“高烧退了,伤口愈合,可还是醒不过来。我们俩都不会医术,治治小打小闹还好,碰上殿下的情况就束手无策了……我们需要冒险。”
霍华德闻言快步走来,手放在公主额头试探,眉头紧皱。
半响,尤利塞斯看见她放下手,妥协地叹息着。
“行吧。我去收拾东西。”她说。
尤利塞斯与她心情一致,所以勉强地勾勾嘴角,说道:“就让我们祝愿殿下是洛里里尼的天定君王吧。”
若是如此,艾丽娅殿下定会化险为夷。
因为她还未称王,命不该绝。
……
“她们要来了。”
“她们会来的。”寂静的塔内发出声声古怪嬉笑,披着熊皮的人低声自语,在原地急切踱步。
“会来的,会来的……”
“好久没见到了,是人,是人。”她咬着指甲,“还有饭,饭,美味的饭!”
有狼跟着她的喃喃自语发出嚎叫。
“闭嘴!穆尔特!”
那人忽地暴怒。
“都是你!都是你们!杀不死猎物,没有用处!”
她掀开身上熊皮扔到地面,这皮料落地化作一只高大棕熊,眼睛幽幽发着红光,朝缩在角落的狼群呲牙。
“吃了它们,吃了它们。我的好乖乖,吃了这些没用的废物。”她怂恿。
棕熊人立起来,一步一步朝狼走去。狼群也呲牙,可看不出一点威慑力,因为它们耳朵后靠,尾巴夹于后腿间,喉间挤出的反倒是呜咽,它们瑟瑟发抖。
塔内很快响起短促的哀嚎,过了一会儿,又慢慢传出瘆人的咀嚼声。一下又一下,好像在吞吃着某种多汁的血肉脆骨。
她抚摸着湿漉的熊皮毛发,不惧双手被染成猩红。
“好孩子。”她说,指尖点着棕熊同样湿漉的鼻头,“你要变成人,成为我丈夫。坐在那里,坐在那里好么,不要说话,不许嚎叫,这样那群人才会相信我。”
棕熊抬起脑袋,身形开始变化。
她又古怪地笑起来了。
“人,人啊。一百年啊,又有人进来了。”她想起曾经经历过的岁月,泪水湿润了眼眶,一点点落下。
“外面变成什么样了呢,可恶的修士,可恶的主教。神啊,我的神,你要给他们带去惩罚,他们背弃了您。”
她走到窗台边缘,从高塔往下眺望,阳光沐浴到赤裸的身上,她像被烫到般往回缩了缩。
“会来的吧,会来的,要来了……会来的。”
忽然想起什么,她拍了拍自己脑袋。
“待客之道,差点忘了。要准备一顿丰盛的晚宴,羊肉、猪肉、烤派和碗豆汤。”
她开始忙碌起来,捡起石砖上的细碎肉末堆在盘内,乖巧坐在角落凳上的男人见状,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齿缝,似乎在回味。
她被这场景逗乐,痴痴地笑起来。
“我的好乖乖,你总是喂不饱。没关系,她们要来了,妈妈给你准备了大餐。”
回忆着在森林里窥视到的三人,她轻声说:
“人归你,饭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