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夏薇亚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宁碧浣的抱怨。她知道,在这关键时刻,任何的嘈杂都可能影响到产房内的宁溪和孩子。于是,她果断地派人将宁碧浣打发走,然后自己则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跪拜在产房前,全心全意地祈祷着。
南宫羲按照约定在自己偷偷开的医馆里坐诊,今日来瞧病的人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是门可罗雀。早上精心准备的热茶,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张的机会,依旧在那里冒着热气。
门口的小厮正百无聊赖地倚着门框,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他还来不及反应,一个身影如旋风般疾驰而至,眨眼间便冲到了眼前。
南宫羲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扼住。她惊愕地抬起头,却看到一张焦急万分的男子面庞。
“快跟我走!”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南宫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男子硬生生地拖拽着离开了医馆。她的呼救声在喉咙里打转,却因为男子的力气太大而无法发出。
在这紧要关头,南宫羲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不能让家族的脸面受损!于是,她紧紧捂住自己的面纱,生怕被人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乃城西宁府长子,家中妻子难产,还请姑娘搭救,时间不等人啊!”宁溪见南宫羲挣扎,连忙解释道。
他的语速极快,似乎真的是情况危急。南宫羲听了,心中不禁一软。毕竟医者仁心,她实在无法对一个生命垂危的产妇坐视不管。
然而,她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宁溪便毫不费力地将她像拎小鸡一样顺上了马背。“劳驾!让道!”他扬鞭扫开西市未收的胡商毡帐,玉花骢的蹄铁在青石板上刮出尖啸。怀远坊的拐角处猝然冲出台香车,宁溪猛扯缰绳,听见银铃在腰间炸出冰裂之音。马背上的南宫羲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脑中也是这般。
“大爷请的郎中到了。”门口的小厮来不及传信只能跟在宁溪身后,扯着嗓子叫唤。
陈太医看着又来了一个苦命的背锅人,心中已经悼念过千万遍“罪过!罪过!”
产房内血腥气浓得呛人。胡宓娘子面色青白仰在榻上,锦被浸透暗红。接生婆抖着声说:“横胎!老身实在....”
陈太医也跟着附和:“我刚给她施了催产针她就没力气了。”
“庸医。”南宫羲原不屑于与不知情的男人计较,但生产本就是女子的大事,他这般鲁莽行事只会害了主家人。“取三钱红参煎浓汤,白醋熏蒸产道。”她从衣袖间拿出一精致小瓶,只是在胡宓鼻尖晃动了几下,原本虚弱的妇人瞬间提起了精气神,也给了腹中胎儿喘息的机会。
“杵着作甚?赶紧找紫珠草去。”陈太医被一个黄毛丫头的气场完全震慑住,连滚带爬地出了门。
南宫羲发间的木簪不知何时滑落。鸦青长发逶迤及腰,衬得眉眼愈发漆黑。素白指尖沾着血,却稳得像观音执柳枝的手。
“夫人醒了!”接生婆继续蹲在床边严阵以待。
胡宓醒过来的时候,小腹依旧隆起,浑身的骨头都是酸软的痛疼。“娘子用力!”宁溪不顾门外那些迂腐的人,娘子在里面冲锋陷阵他哪有在外面干等着的道理。大手一挥推开了礼教的木门,一双大手紧紧将被细汗和鲜血包裹的纤纤玉手。
用劲,胡宓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只需一鼓作气,不遗余力,真的便能顺利度过眼前的难关吗?她没有怀疑而是将全身力气都积蓄在小腹处。
等胡宓再次醒来时,微微隆起的小腹早就平坦,她看向一旁一个男婴裹着棉布带着轻微的啼哭声躺在摇摇床上。眼前站着的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身后跟着的才是她最熟悉的家人。
“母子平安。”
宁溪看着怀中这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有着和胡宓相似的眉眼,他真是越看越欢喜。一家人还未从添人丁的喜悦中脱离出来,一伙带着兵刃的禁军趁着门口人少直冲冲地闯入了后院。
南宫羲见这里也没有自己的事,拢了拢袖中沉甸甸的银锭刚准备离去时,便碰上了那伙人。
“南宫羲,年十七。"禁军统领将画像抖开时,绢帛裂帛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他鹰隼般的目光掠过少女的面容。画像中人眉眼与她有八分相似,只下颌多了一颗朱砂痣。
冰凉的锁链缠上手腕时南宫羲没有任何反抗,没人敢反抗皇宫禁军,她也不能。
后院忽起穿堂风,南宫羲忽然想起来阿爷,他还好吗?她听见产房传来瓷盏坠地的脆响,襁褓中的婴孩突然放声大哭。她好像预想到了东边的家中是何种情景,以及永远都不会忘记祠堂里高挂的那句话,存诚慎药性,仁术尽平生。她好像这一生算是平生了。
"带走。"铁甲相击声淹没了她袖中玉镯坠地的清响。那沉甸甸的银锭骨碌碌滚进了影壁下的青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