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寄北不满于儿子结交庶民的做法,但未做表示,带着周尧官公办去了。
三个年轻人就在瑶台宴摆了桌。博士送上红羊枝仗、热汤饼和翠涛酒。三七狼吞虎咽,吃了两碗汤饼,看起来万语千言得等吃完再说。
许慕臻转向宇成:“喜筵怎么没打招呼就走了?”
宇成不自在地搓搓手上的黑泥,黢黑又寒碜的手,他藏到桌子下面,对许慕臻的话没留心。
许慕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心不在焉的。”
“没有。”宇成低头鼓捣手。
许慕臻:“你怎么保下张园的?”
“说来话长。”他的豪爽,代之为吞吞吐吐,教许慕臻搞不明白。宇成也责备自己,嫉妒别人兴许还能理解,但嫉妒兄弟实在太差劲了。
像湛谦跟他从来都有的霄壤距离,他能接受;许慕臻原本与他平等,忽而扶摇直上,他心头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许慕臻还是燕九岭的儿子,跟燕九岭有关的一切都是神话传奇,许慕臻已载入传奇之列,而他却还是个普通人,承认自己的普通也太难了。
宇成骂自己好多遍,但无法真释然。
三七终于吃饱,一张嘴就是“阿奴”,“让我见她!”
他在益州听说阿奴与许寄北相认,被后者带到扬州,他也马不停蹄追来。靠做苦力求船家载一程、马夫载一程,山水迢迢,终于到了扬州。
许慕臻听得直皱眉,跋山涉水其志可嘉,结果就为阿奴?她也配?许慕臻怕把心里话说了挨锤,咽回去了。
“你们什么关系?”许慕臻不觉得阿奴多么在乎三七,她不曾向饮牛津任何人提过三七。
三七脸一红,“总之,我要见她。许慕臻,我能不能留在饮牛津?挑水劈柴,做饭洗衣,我都能干!”
“我可以留下你,但这里即使是家奴也要习武。”
“我可以的,”三七充满信心,“阿奴教过我内功和身法。”
阿奴会武功?这么多危险时刻她从来没使过。
“她不是你的阿奴了,她是前任教主云别尘的女儿,云兰犀。”
云兰犀的一切用度,和许慕臻是相同的,因着女子的缘故,月例还多了百两添置衣服首饰,从这点上看似乎得势,但许寄北又经常拂逆她的意愿。
她状告毗罗弯弯虐待过自己,许寄北不仅一点没理还盛意关照毗罗公主,给公主的奢华条件远超云、许二人;她想学贸易经商为教主分忧,许寄北以她从前多劳为由婉拒。
这些恰恰应在小容的判词里,她贵而轻。
在饮牛津门口,宇成辞别。许慕臻对司阍叮嘱:“这是金羁派首领,我的朋友,以后他来访直接引进来。”
宇成心尖发酸,仍无法表露曲衷。
云兰犀见到三七痛哭一场,但她房里不便留男子。以往同吃同住是贫寒所迫,现在那么多双眼看着,她未出阁,理应由丫鬟服侍,她请许慕臻收留三七,这样她也能找三七玩耍。
许慕臻没起疑,无知觉地将云兰犀忠心的内应养在身边。
寒露日,是许寄端的公审。
饮牛津在扬州郊野有一片园林,此际万木萧疏,老树迂回盘绕,擎数盏光秃秃的枝条卷成的疙瘩,天黑便摇身成了精魅。园林专做刑场,祭坛供奉的是先教主袁英,以铁面无私著称,石像立于焚香的铜鼎上方,左右各十名带刀侍卫。
中心台座后列一排掌华盖的女侍,饮牛津的三使、长老、舵主、坛主、堂主皆赐席。目光如万箭齐发,射向刑台套枷梢的许寄端,她身后还有同样套枷的共犯十余人。
周采官宣读剡藤纸的罪诏:“罪妇许氏寄端,性类虎豹,心似蛇豗,近狎邪僻,构陷忠良。入侍教主,潜隐母子之私,陷吾主于聚麀;践登翚翟,残害仁义之士,损吾教百代昌明。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因上下之失望,顺教内之忱心,拨亡乱其未远,正今是而非昨。”
“罪妇,你可认罪?”
“我不!”许寄端目眶欲裂,声嘶而鸣,“扩大汉水以北的势力,与四面蛮夷经贸,建立女子商会,哪一件没我的功劳?说我母子有私,为什么不惩戒许寄北秽乱我的女使?说我残害忠臣,那些人何尝不是教主想杀的?飞鸟尽,良弓藏。许寄北,你利用我!你知道燕九岭没本事做,让我做好了给她享用——你们这对狗男女!”
她出言不逊,许、燕还没说什么,一直跪叩的许玉薤突然将她扑倒在地,“□□,我不允许你辱骂父亲!”
“父母在上,十五岁那年许寄端给我下了助情花,在我意乱情迷时侵犯我。天底下没人相信女子能侵犯男子,我不敢告诉父亲,但这些年我深感愧疚,而且这□□强迫我吃更多助情花满足她,这些年我的身体越来越虚,我才二十二岁啊父亲!”他以头抢地,额头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