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慌失措坐起身,就看到陈美珍喘着粗气站在自己面前,她手里还握着一个透明烟灰缸,烟灰缸上沾满了血。
小柔知道闯祸了,她急的撇清关系:“跟我没关系啊,别……别赖我”。
陈美珍的呼吸平复,眼神一点点失去光彩,垂着头走出来包间。再到,就是如今的场面了。
她望着被仍在草坪上任暴雨浇湿的女人,犹豫着要不要把她抬进来,可四周眼杂,她是后厨的眼中钉,后厨又是兰姐的人,算了,不讨这个麻烦。
……
把陈美珍扔在雨地里,是兰敏的意思,她要用这次的事给会所里的小姐们敲个警钟,违反规矩,得罪顾客就是这下场。
至于陈美珍刚刚挨了一拳,又是淋雨,身体是否扛得住,不是她要考虑的。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痛,湿气从身下往上蹿,她浑身冰凉,陈美珍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她已经醒了,只不过腹部的疼痛让她腿脚无力,动也动不了。
来来往往,不断有会所的员工经过,他们只是朝她瞥上一眼,不明事由的顶多向旁人问句“那谁呀”,然后撇撇嘴,无事一样走开了。
陈美珍只期望雨能尽快停,要不然她怕是先失温而死……
忽然身上的雨停了,有人脱掉外套披在她头上,然后身子一轻,被人腾空抱起,雨声越来越小,那人抱着她从室外回到室内,他把她放在前台沙发上。
“让她好好休息”。
这话是对前台小姐说的,前台小姐自然是认识他的,忙不迭的点头:“是是,顾先生。”
那人向前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对着衣服蒙头的陈美珍,稍一思忖道:“乔燃就那性子,伤了他的人,总要让他消气才行”。
这是对我说的吗?因为周身的疼痛与寒意,她已经反应迟钝,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等攒够了力气,取下头上的外套,那人已经离开了。
空荡荡的大厅只有她和前台小姐,如果不是手里的黑色外套,她怕是怀疑刚才幻听了。
雨小了点,陈美珍试着站起来,微小的动作拉动了腹部的伤,她疼的深吸一口气,却没有泄气,重新迈出第二步,疼痛就是这样,第一步总是难以忍受,可再疼也不过如此了,第二步自然能忍得了,这是她多年来的经验。
“喂,你等下”,前台小姐追过来,递给她一个纸袋:“顾先生让交给你的”。
陈美珍接过,无声的道了谢。
她在卫生间换下湿衣服,掀开上衣,肚皮中央已是淤青一片,指腹轻轻触碰,那里滚烫,触感却是木的,大概是肿了的缘故。
纸袋里是两只药膏,陈美珍按照使用说明厚厚抹了一层,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她坐在马桶上小眯了会,果然好了很多。
湿衣服塞进衣柜,又是犯愁的看着马桶盖上的黑色外套,考究的剪裁,不俗的质感,料想价值不菲,可是已经湿透了,她垂了垂眼,把衣服整齐折叠,放在纸袋里。
陈美珍没有直接离开会所,而是去了后厨,因为她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干完,擀好20个披萨饼,洗出沙拉间第二日要用的蔬菜,洗完洗碗池推挤如山的碗碟,最后打扫厨房……是她每天下班前要完成的工作。
这些原本都是每个负责区厨师的活,可是他们交代:“哑巴,赶我明早上班前备好,要不然?看我不弄死你!”
陈美珍推开后厨沉重的木门,值班的年轻厨师见是她,“哎呦”,轻浮的咧嘴笑,然后低头对角落里道:“学学,看她这生命力”。
角落里不语,那年轻厨师摘掉厨师帽扔到一旁:“我下班了,把你的活干完”。
等他走了,陈美珍才看见角落里蜷着身子抹泪的小男孩,身材瘦小,是刚来的学徒,叫小毛。
才不过十五六岁,比自己当初还小的年龄,她心里一阵软,想要安抚却说不出一句话,男孩站起身,抹了泪,倔强的站在厨房的另一端。
那孩子刚出学校,身上还有少年的倔强与纯真,而后厨这些人经受过师徒制的折磨,对新来的学徒抱着残虐的心态,心照不宣的把自己曾受过的屈辱在另一个新人身上重演。
他们把这个叫“传承”,开着玩笑说,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等陈美珍干完活,扶着疼痛的腰站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那个男孩还在,他梗着脖子说:“你走吧,今晚是我值班”。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陈美珍有心想要安慰对方,可那孩子提防的躲着她,她能理解,他是被欺负怕了。
上楼,一层层的爬,小柔租的是一处城中村自建房的顶楼,楼道狭窄漆黑,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靠着这点微光以蜗牛的速度前进,以往的话她爬十层楼气都不喘,可今日。
陈美珍大汗淋漓。
终于到了,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喘息,铁皮门在黑夜中发出咯吱的声响,不知道那个人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