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样自己才是活着的。
良久,向南与赤脚走到窗户边。
还未苏醒的城市仿佛朦胧了一层灰色的绒布,大片大片的阴影,他只套了一条短裤,松松垮垮地系在腰边,右侧肩胛骨上有一块圆形的褐色疤痕。
他承载玻璃上,身后身前都是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慌。
他吐出秽浊的烟圈,落在透明玻璃上,表情看着模糊景象出神,眼底泛红,却流不出眼泪。
从短信勾起的回忆枷锁一般紧紧缠绕在他脖颈,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喘气,都仿佛无数根针在刺痛。
刺痛敲醒了他的警钟,向南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又沉浸去了,他对于凌泽骞的忍耐是前所未有的。
模糊的界限、一再的纵容,也放任自己沉浸其中。
星光虚弱地映在侧脸上,毫无血色,两瓣唇夹着烟叶上下努,他的眼睛似乎在看向远方,眸子里却映不出任何色彩。
肮脏的、腥臭的气味从各个角落里散发出来,淹没城市,淹没人的五脏肺腑。
他怎么又认真了呢?
认真的感情最无聊了。
向南与甚至挤不出苦笑,眼神涣散、麻木,他从头到尾都烂透了,没人会喜欢的,没人在知道那段过往还一厢情愿的,与其爱到最后,两败俱伤。
为什么不适可而止呢?
既然享受身体配合带来的欢愉,干什么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向南与又深吸了一口烟,吐在玻璃上,吐在自己脸上,久久站立在前,仿佛在想什么,又似乎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直到烟灰烫在指尖,才如梦方醒。
向南与弯腰拾起散落的衣服,向浴室走去。
放进洗衣机的手愣在半截,垂眸看着衬衣上深色的水渍,那声低喘又浮了上来,这次却没了其他的感受。
他自嘲地冷笑一声,“哐当”盖上。
自己从来不该当真的。
回到学校,他又申请帮看了研究生毕业论文,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办公室,连续一周的昼夜颠倒,凌泽骞期间也和他发了微信。
很多时候,都被学生的消息淹没了,挤在最下面,向南与基本基本挤不出时间来认真回复,大多时候都是直接回最后一条消息。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周。
凌泽骞终于忍不住寂寞,来学校找他了,但刚好那段时间向南与出差了。
忙完研究生论文,他立马飞去了D市参加学术会议,并不是突然这么多工作,只是他完全无法让自己闲下来,闲下来,那段黑暗就会追过来。
他没敢回复那条短信,之后对面也没了消息,就像一场恶作剧。
但这震慑力已经太汹涌了,前几个晚上,向南与一闭上眼都是那间没有窗户的小黑屋,压得他喘不上气来,惊恐如滔天巨浪侵袭而来,一个浪花就能把向南与垂死在深海里。
所以他不敢在岸边走。
对于凌泽骞,俩人必须退回·pao友 的关系,不再试探,只享受当下的快乐。
等到俩人再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向南与已经把自己从危险的边缘救了回来,变回了一丝不苟的向老师。
作协内部里组织的一场国际性质学术研讨会,这也是向南与第一次单挑大梁,从邀请人员到对接事无巨细。
“你居然还能把他请出来!”
同组课题的人压着声音在他耳边感叹,眸子瞪圆了不可置信地看台上,头发花白依旧西装革履挺拔规整的潘塔时先生。
潘塔时是国内最早一批系统性整体性且具有适用和针对效用的艺术家,从业60余年,手下的每一本作品都精细无比。
但自从他离任北外大副校长后便很少抛头露面,除了每年的作品,可谓一句销声匿迹。
向南与坐在台下,修长的腿随意交叠,平易而温和地笑。
“恰好赏面子而已。”
只淡淡地解释,手掌握在一起撑着下巴,目光一刻不转地凝视着明亮灯光巨大舞台下的高山人物。
赏面子说的也不错,只不过并非他的面子。
向南与在中学学习历史期间,少年天性使然对世界各国独立战争颇有兴趣,偶然看到了潘塔时专门耗费数年研究黑奴在美洲发展史最后拍摄成的极具意义影片,除了纪实犀利的风格,里面所蕴含的独特见解更是让他颇为震撼,以后对此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几乎将对方发表的所有作品无论借阅还是买到影碟一一通读了一遍。
在某些至暗时刻,潘塔时作品之中传达的精神思想也成为了支柱,期许自己也可以成为同样伟岸的高山,至少可以亲自涉足笔下的灵魂与森林。
突然,舞台上灯光一暗,原本讲话的主人公也不知所踪,众人皆是疑惑惊呼。
“?————————”
台下怔愣了一瞬,瞬息之间,巨大的全息投影包裹在整个广阔空间里。
画面里逼真的参天巨树,层层叠叠,阳光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