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乙骨忧太第一次随父亲来到主家参加宴会,他很期待,因为这场晚宴是为庆祝大少爷的生日而举办的。
自他有记忆以来,少爷的名字便围绕在他耳边,父亲常常提起对方,用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感叹,似怨似哀,从只言片语中听出些许嫉妒,可当他望向父亲浑浊的双眼,却只余期盼。
那一刻,他读懂了父亲的眼神,讽刺也好调侃也罢,甚至是日日将他与少爷做对比,也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私欲——他憎恨般的羡慕少爷的天赋。
父亲曾感慨,少爷的诞生是天赐的神迹,普通人哪怕穷尽一生修行也比不上对方的弹指一挥。
乙骨忧太在这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叹息中长大,时间久了,他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父亲对少爷的扭曲感情,如同诅咒一般照射在自己身上。
不知何时起,乙骨忧太也时常会念起那位一面未见的少爷,他如何想他?
他将课本上歌颂的英雄,浪漫的诗人都拟作他的模样,可怜又可笑的从自己狭小的世界拼凑出所能想象出最接近完美的存在,那个人就是他梦中的少爷。
当他兴高采烈、满是期待的进入会场后,却从大人们的交谈中得知,少爷从不参加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会。
这场名为庆生的盛宴,实际是家主为了彰显主家繁荣实力以及赞扬少爷的天赋异禀而举办的。
乙骨忧太仰着脑袋去看推杯换盏正侃侃而谈的大人们,想努力去辨认他们的神情。
在这典雅精致却烦闷压抑的大厅待了许久后,乙骨忧太明白了一件事,这是一场不需要主角到场的生日宴。
没有一位宾客真心实意为少爷庆生,哪怕是家主也只是一直在台上高谈阔论自己的儿子又掌握了新的术式。
乙骨忧太对此感到无趣,随便向父亲扯了个理由就离开了大厅,闲散慢步走到附近的一处小花园里打发时间。
他不敢走太远,一是怕迷路,二是怕走到不能进的禁区。
这虽是他第一次来传闻中的主家,但五条家的规矩森严,却是耳熟能详。他得更加小心行事,不然回家后又要挨打。
乙骨忧太坐在秋千上无聊地来回晃,他很想念母亲还有楼下的那只白色小猫。父亲不允许他养它,他只能每日趁着放学的时间给它喂点东西。
就在他发呆之际,忽闻一声清脆铃音接着便是窸窣之响,惊得乙骨忧太猛地站起转身去瞧声音的来处。
他松了口气,原来是一只白猫。
乙骨忧太嘬嘴向那只猫勾手,白猫生有异瞳,一蓝一黄,在阳光下闪耀如同钻石光泽,颈间用红色的丝绒绸带轻轻捆绑,中间垂着一枚造型精美的银色铃铛。
应当是哪位贵客或是生活在这里的小姐少爷养的吧?白猫看上去被养的很好,毛发干净顺滑。
他不由想到自己楼下的那只白色流浪猫以及......少爷,会是住在这里的少爷不小心弄丢的吗?这里的少爷只有那位了吧?
白猫离乙骨忧太一臂之遥,澄澈的瞳孔盯了他良久,突然在原地转了个圈,蹦到他脚边绕着转,他想去抱它,却被它灵巧躲开。
白猫偶尔咽呜了几声,让人听得心里发痒,忍不住去触碰柔软温热的一团白。
乙骨忧太随着白猫的步子,追去了一条小道,银铃如同某人的呼唤,使他彻底忘掉了之前对自己的警诫。
他追随那只白猫踏过布于草坪的石板路,走过老旧的青砖,踩上吱呀作响的木板廊道。
它在一处古朴的房屋院中停下,庭院中央长有一棵樱花树,颇有年头,枝叶繁多,如今正是花期,层层叠叠的粉遮蔽那间小小的屋。
白猫见追来的乙骨忧太止住了脚步,又开始在原地转圈,铃铛声叮叮啷啷响个不停,像他狂躁的心跳声。
“我不能进去。”乙骨忧太站在院外对那异常活泼的猫低语。
白猫似通人性,叫声渐大,在院里来回打转,绕至乙骨忧太脚边踩着他的运动鞋。
乙骨忧太静静地低头看了它一会,弯腰抱起了这只猫,紧紧捧在怀中,仿若是在为自己越界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嘴里念念有词:“里面住得谁?你的主人?我只是把你送回来而已。”
他絮叨地低语,可心里却一遍又一遍的想到了他未曾见过一面的少爷。他想,五条家的少爷应当只有对方,那这屋内若真有人,会是......
乙骨忧太敲了两下,随后推开掩着的门,扑鼻而来便是浓郁的檀香,白猫猛地一扑腾,从他怀里跳下地面,三两下就窜到珠帘后正伏案写字的少年怀中。
“啧,你这家伙,把我的纸都弄皱了。”少年放下笔,低头蹭了蹭猫的脑袋。
“谢谢你送它回来,你在哪里看见它的?”少年问道。
乙骨忧太这是第一次来,含糊地边描述那个小花园边用手比划着,有点拘谨的滑稽。
即便隔着一层珠帘,他也仍能感受到少年不掩饰的打量视线,在乙骨忧太讲完后,过了好几分钟才拉长着语调:“哦!原来跑这么远去了。”
乙骨忧太此时紧张得不行,手心都微微出汗,他也没管帘后的人看没看清,用力地点了下脑袋,咽了口唾沫,说道:“那.....那我就先走了。”
少年沉默半晌,指尖慢悠悠地一下接一下敲打桌面,就在乙骨忧太准备转身离去之时,对方再次开口:“你过来。”
乙骨忧太扭到半边的身体扳正回来,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却不知为何,迟迟迈不出一步。
“愣着干嘛?我叫你过来。”
乙骨忧太脚步僵硬地挪到帘前,直到位于眼前,他才瞧清这些珠子貌似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玉石,如果推测无误,岂不是表明仅仅用于遮挡的一面帘幕竟价值斐然?
少年加重了力道,改为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暗示催促:“坐我对面。”
乙骨忧太应了声好,轻轻拂开珠帘,没敢抬头去看对方,小心谨慎地跪坐而下。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将毛笔重新拾起,笔尖在砚台里抹了抹。
“乙骨忧太。”
少年的视线又重回他脸上,他此刻很想抬头去瞧对方的长相,他心中荒谬的想法越发强烈,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叫出心里一直呼唤的名字。
“你来.....?”少年疑惑地嗯了一声。
“父亲带我来的,参加少爷的生日宴。”乙骨忧太正襟危坐,低着脑袋,手紧紧抓着裤子。
“知道我是谁吗?”少年在纸上悠闲地写着字。
知道,我知道,我想应该是知道你的。
少爷,我知道关于你的所有消息,我裁下千百人的五官来幻想你的模样,我怎么会不知道你?
你的名字与我一同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