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沉重的身子步行十几里,申时末,一群人终于到了青瓦白墙连成一片的山庄。
山庄周围摆着一些陶瓷桶,桶里装着混杂着腐叶的黑色沃土。
望着山庄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和打开的狭小角门,前来探路的几个士子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些许踌躇。
他们都是名门士子,不能从角门进府,也不好亲自上前敲门……几人正犹豫间,听到‘啪啪'的两道鞭子抽空响声。
“我说各位,这是等着谁来给你们叫门呢?”郭少旌甩着鞭子嗤笑道。
几个士子被他一句话怼得满脸涨红,探路的就他们几人和郭少旌,他们不上去叫门,难道还让京兆小霸王去叫门不成?
郭少旌睨了眼后面弯道上扶着白须老头过来的褚玄机,心里浮起庾三娘那张顾盼神飞的小脸,他有些烦躁地甩开鞭子,皱着眉冲山庄朗声喝道:“庄子里有没有人?爷远道而来,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大门应声而开。
朱红色中门大开,一身靛蓝色薄袄的梅尧臣领着十几个打着绑腿、穿着白色短褂的庄稼汉迎了出来。
“贵客远到而来,梅某不曾远迎,失敬失敬!”梅尧臣不卑不亢地冲郭少旌行了礼,目光落在转过弯道来到山庄前的褚玄机身上。
郭少旌见状哼了一声,挑眉和梅尧臣对了一眼,利落地翻身下马。
庄稼脸上真诚的笑容感染了疲劳不堪的士子们,士子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气氛一时十分融洽。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翻新的泥土,陶瓷桶里的泥土混着腐烂的枯枝和牛粪,泥土气息飘散在空中。
褚玄机心下略安,迎向朝她疾步行来的方脸男子。
气质儒雅的方脸男子,正是庾三娘手下的第一管事梅尧臣。
再次与梅尧臣相遇,范云眼里闪过一抹困惑——梅尧臣是庾府的管家,他不是应该在庾府吗?怎么会出现在定陵?
抬头望去,黑色匾上题着两个字形浑圆,意蕴潇洒的大字——君圃。
君圃。
庾玉君。
这三个字毫无征兆地滑过心头,范云呼吸一滞,真的会这么凑巧?
另一边,梅尧臣已快步穿过众人,走到褚玄机面前。
梅尧臣恭敬地冲褚玄机拱手行礼,“见过玄机夫人。在下姓梅,乃是这座山庄的管事,还请夫人移步,进山庄休整几日。”
褚玄机扫了眼他身旁肌肉虬结的庄稼汉——这些庄稼汉未免也太过于壮实了一些。
褚玄机略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梅管事,不知褚某可否有幸能见到山庄贵主?褚某想当面向贵主道谢。”
褚玄机说得十分郑重。
梅尧臣沉思了片刻,亦郑重回道:“我家主子不在此地,但她已收下您的帖子,并回信让我好生招待您…...”
梅尧臣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褚玄机,“夫人,请先进山庄休息一下,待您看完写封信后再找梅某问话,梅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尧臣的目光坦然,语气真挚,语句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褚玄机接了信,微微颔首,“那就请梅管事代我向贵主道一声谢。”
梅尧臣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望向褚玄机身后的三人,“荀大家,陶山长,请!”
这人居然知晓陶弘和荀淑的身份……徐灵素抬眸打量着梅尧臣,见梅尧臣望过来,她忙垂眸随着褚玄机提步跨进了山庄。
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几百个二人才能合抱的陶瓷桶,七八个粗布麻衣的婆子侯在一旁,见众人进来,满脸笑容和众人打招呼。
“我家主子打算试种一种新的品种,”梅尧臣对褚玄机的态度十分恭敬,“肥沃的土,贫瘠的土分次装进桶里,做对比试种……之所以没能出门远迎,是因为刚收到夫人帖子时,梅某正领着众人在外面挖土。"
桶里的土质与山庄外桶里的土质果然不同。
褚玄机暗自点头,她以前也这样试种过草药,莫名的,褚玄机对这一日之间拔地而起的山庄多了一丝熟悉感。
一行人在君圃里安顿下来。
褚玄机盥洗一番,换上一身寻常布衣,坐在椅子上看信,徐灵素散了头发,坐在榻上,用剪子剪去多余的灯芯,让屋子更亮堂一些。
回头却看到烛光下面色有些怔怔的褚玄机。
褚玄机手里攥着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