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终于冲破重围。

如墨的夜色里，小院柴门已被鲜血染透，身后是遍地尸骸，而前方，是终于赶来的援军。

他们终于安全了。

但陆棠的第一反应仍是回头，目光穿透刀光剑影，望向父亲所在的方向，面色苍白，眼带焦灼。

顾长渊的喘息微沉，他感受到她背脊紧绷，心中明了她的焦心，没有多言，只是轻轻道：“放我下来。”

陆棠回头看他。

“靠墙。”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如既往的坚定，“你放我下来，去救你爹。”

陆棠盯着他，咬紧了牙，眼底情绪翻涌不定。她的肩膀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知道他方才耗尽了气力，可没有时间容许她犹豫。

陆棠俯身蹲下，帮顾长渊稳稳靠在墙边，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他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一些，额角沁着一层薄汗，唇色微微泛白，神色却依旧冷静从容，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快去。” 顾长渊轻声催促，语调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克制，“他还在等你。”

陆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重新握紧长刀，转身冲入战场。

风声猎猎，衣袂翻飞，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她走了，终于。

顾长渊缓缓垂下眼睫，背倚着冰冷的墙壁，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松懈下来。

他的左手虚虚垂落，指尖微颤，鲜血顺着黑色的衣衫一点点渗出，晕染开来，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战意褪去，他的身体开始发出真实的抗议。背上的刀伤极深，刀割火燎般的疼痛伴随着一次次呼吸蔓延向四肢百骸。他努力的喘息着，咬紧牙关，左手扣着墙壁，试图借此稳住自己的意识。

“……喂，你……” 一名小兵匆匆路过，看见墙边的顾长渊，刚要开口，目光落在他雪白的脸上，霎时变了脸色： “顾先生？！”

他疾步冲上前去，伸手去扶，却在碰到顾长渊肩膀时，触到一大片浸透衣衫的温热血迹！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只见他身下的衣物早已湿透，深红的痕迹沿着地面缓缓蔓延，正浸出一滩浓重的血泊。

“顾先生……” 他声音发颤，显然已经有些慌了。

顾长渊勉力睁开眼，眼神微微涣散。他喉咙干哑，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在渐渐消失，却仍旧勉力安抚他：“别慌，帮我……找个大夫。”

说话间他勉强喘了口气，忽然又记起什么似的，低声补了一句：“陆棠……别告诉她。”

小兵怔住，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咬紧后槽牙，重重一点头，随即转身飞奔而去。

顾长渊靠在墙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夜风拂过，灌入他破碎的衣袍，他的目光落向战场的方向——陆棠已经不见踪影。

她不会回头，她现在不能回头。

他缓缓阖上眼，意识逐渐模糊，剧烈的痛楚也慢慢化作麻木。混沌的黑暗里，他的唇边勾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他在如此境况里居然感到微妙的开心。

——我不能站，不能跑，甚至不能举刀与敌人正面厮杀。我无力与她并肩作战。

——可至少，我还可以，做她的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