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咽了一口气,窗外京雨纷杂不定,她回去和阿妈吃了一顿热饭,然后要回预订的酒店。
她一个人惯了,不习惯住在阿妈家里,阿妈也理解她,本来布置了一间小卧室给她,窗帘被套都是温馨的浅粉色,现在也没用上。
“这可是阿妈特地挑的,温生那臭小子,还说我俗气。”阿妈献宝似的拉她来看,问她喜不喜欢?禾绾点点头,她摸了摸枕头,觉得很舒适,但她还是习惯住在酒店里。
“绾绾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在学校有男朋友没有?”
“预备待到年后。”至于后一个问题,禾绾笑着摇摇头。
“今年也二十四了,快二十五了,可以试着找了,遇到合适的,老规矩!带回来给阿妈看,管他哪国人,阿妈都能看出个好歹来!”
禾绾笑呵呵的,阿妈看她越过越精神,舒了口气,这苦命的孩子也算有个明朗的未来,比从前圆融很多,但总觉得少些什么?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在健康了很多,却总叫人觉得她有点空虚?
她拉着禾绾的手:“绾绾,你告诉阿妈,这几年在国外开不开心?”
“开心。”
“那真没男朋友?”
“真没。”禾绾和阿妈谈论了一会儿,温生便推着阿妈走,说要送禾绾回酒店。
她入夜睡在酒店里,怎么都睡不着,翻出钱夹,里面有一张由胶带粘好的欠条。她靠在床头暖黄的台灯下盯着那张欠条。良久,还是睡不着,拎上外套出门走走,莫名其妙坐公交下在某一站下了车。
正是赫鲁纳门前的一条松柏公路,周围风声振振,她的高跟鞋踩在路面“哒哒”作响,然而远光灯一闪而过,她刻意往人行道旁躲了躲,赫鲁纳的大门嚯嚯打开,幽绿笔挺的松柏下,长灯扫过,那辆车再没了踪迹。
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盯着那道铁门里柏油路两侧,松柏树上盈盈绿绿的琉璃灯盏像鬼火神明的眼睛。好多年,从来没有这么不切实际过,她口袋里的电话竟然响了。
“进来。”寥寥一句,冷风刮过她的脸颊,她怕听漏了,“什么?”
“你打算在门外站到什么时候?”
赫鲁纳的大门忽然打开,她一步步走进去,琉璃绿的灯盏,树影深处的小钟楼,门前绿茵茵的草坪,她踏上台阶的第一步,就看见虞舜英坐在一楼沙发上看文件。
其实他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偏偏他不抬头,等到禾绾站在他面前,将一张卡放在茶几上:“这是最后一笔欠款。”
他才抬了头,那眼神太陌生,曾经的记忆压制在一派老练沉稳的表象之下,惊到禾绾。他周身气质变换太多,像是在打量她,对于眼前人,她一点都不熟悉。
每年他的账户上都会收到一笔备注“还款”的打款,助理曾向他请示,他却不以为然。这女人喜欢自找苦吃,他没什么话可说。
“好,知道了。”虞舜英盯着她,禾绾倒有点不自然,“我回去了。”
她刚要转身,几声脚步从厨房传出,又响又快。江榄月端着果盘出来喊:“你不是要吃水果吗?我亲自切的,你敢不吃,你就死定了,虞瞬…英。”见到禾绾,她的脸色急转直下,明显僵住。
禾绾笑笑:“你好,江小姐。”
江榄月将果盘往虞舜英面前一放,切好的水果全巅散了,一楼暖气充盈,她披着一件羊绒披肩,双臂抱肩道:“怎么?你不是在美国吗?最近回来了?”
“是啊,回来还债的,我走了。”
“还债也不一定要上门,要我说就是虞舜英不好,前女友花他点钱还要还,他什么时候是这么小气的人了?”说着,她还瞪了虞舜英一眼。
“对我来说,怎么说也是一大笔欠款,还是当面结清比较好,我先走了。”她走下赫鲁纳的台阶,月光落在她脚下,一个虚空的落地影。他们本不需要碰面,偏她跑来还最后一笔欠款,等这次回加州,她就不打算再回国了。
江榄月见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松柏路上,转头质问虞舜英:“她来做什么?”
“还债,你不是看到了?”虞舜英继续看文件,面前巅开的水果块乱七八糟,江榄月将茶几上那张卡拿起来看了看,又很不屑地扔到桌面:“你虞大少爷什么时候连这点钱都要向前女友讨要了?”前女友三个字咬字极重。
虞舜英头都不抬:“她自己要还,我没逼她。”
“是不舍得吧?”江榄月坐到他身边:“都说初恋最难忘,你当初不是为她要死要活的,跟姜姨和虞叔吵架?”
“你想说什么?”虞舜英终于抬头,对上江榄月的眼睛,冷冷的,眯了眯眼。
江榄月的语气停顿一下,又气笑了,从散乱的水果盘里叉起一块苹果递到虞舜英唇边,“也对,反正你们也成不了。你不会还想着她的吧?虞舜英?”她的眼睛也眯起一点,高傲又贵气,将左手抬起来,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隐隐闪耀,像她胜利的曙光,“我早说过,我们才是天生一对,我们可是订婚了,你可别忘了,虞舜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