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煜璟这话一出,覃明便是都不由点头附和:
“若是这么说,那巡抚大人谈及此处尸体异味被夜香味儿掩盖之事,或许……那打翻的夜香,不为别的,乃是为了掩人耳目,将尸体送进来屋中。”
否则,总不能马秀才跌倒粪坑自己爬出来,又被钟千真给杀了吧?
徐煜璟赞许的看了一眼覃明,这让覃明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等反应过来,他这才有些尴尬的低头摸了摸鼻子。
他这般年岁,便是大人褒奖都可以处变不惊,可璟哥儿一个眼神,他竟是升起了些年少时头次办差成功的骄傲。
徐煜璟倒是没有外去关注覃明,转而在屋子里环视一圈,仔细观察。
彼时太阳西沉,屋内并未掌灯,已有些昏暗。
徐煜璟站在床架前,看向另一处床铺,那里正好是个背光的地方,可却黑乎乎的,徐煜璟努了努嘴:
“覃叔,你坐在那里我瞧瞧。”
覃明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他出身行伍,还曾亲筑京观,这不过是个死人睡过的地方,倒也没有那么多忌讳。
徐煜璟的视力很好,可是这会儿他站在床架旁,在昏暗的日光下看过去,却也只能看到覃明的身形轮廓。
“璟哥儿,怎么了?”
徐煜璟正要开口,却不想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二人立刻警惕的朝外面看去。
孟毅迈过了门槛儿,一进来就看到覃明坐在死人趟过的床上,不由得皱了皱眉:
“啧,覃捕头你这般人高马大,没想到身子骨倒是虚的紧。”
没看人家小郎君今个站了那么久都没有要坐,就他金贵?
覃明没想到孟毅一进来就这么攻击性极强,当即皱了眉:
“你来做什么?”
孟毅看了一眼徐煜璟,正色道:
“大人派我过来看着,此案由我带人调查,小郎君若有不解之处,我或可解惑。”
陈庆从孟毅口中得知徐煜璟竟然真的去看了尸体,还与尸体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终究是松了口,将孟毅打发过来。
徐煜璟听了孟毅这话,却不由得眼前一亮:
“孟捕头果然是及时雨!方才我还想要回去寻巡抚大人借调卷宗,没成想您过来了。”
孟毅翘了翘嘴角,抱拳道:
“小郎君旦有所问,不敢不答。”
“那正好,我想知道当日案发之时,孟捕头可试过现场还原?”
“现场还原?”
孟毅咀嚼了一下这四个字,分开他都认识,合起来他却有些不解了。
“就是假使,钟兄当真是凶手的话,他是怎么在这件屋子里杀了人,又是怎么处理了尸体呀?”
孟毅面露茫然,两眼空空,徐煜璟只好又继续道:
“那今日我去义庄之时,马秀才的尸体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敢问孟捕头可知他身高几何,身重几何?”
这个孟毅倒是知道,直接道:
“马秀才有五尺二寸有余,他体型偏瘦,身重百斤,便是钟举人一个文弱书生也可以轻易拖动。”
徐煜璟自动将斤两换算,约一百二十斤,确实算得上成年男子里偏瘦的了。
“那现场可有拖行痕迹?马秀才头部受伤,若是拖行也会在地上留下血迹。”
“并无。不过小郎君所言,也可能是现场被清理过。”
“嗯,孟捕头是说,钟兄杀了人后,一晚上清理了现场,然后乡试还考取了经魁?”
孟毅也不由得一时语塞,若是钟千真真有这本事,便是弃文从武也有大好前程。
徐煜璟听到这里,已经心里有数了,他直接看向孟毅:
“钟兄无罪,我能证明。”
“小郎君,这是否太过武断?”
孟毅没想到自己被眼前小郎君问住不说,他竟然还能言之凿凿的说出这样的话。
“孟捕头与其说我说的话武断与否,不如现在去将那翻倒夜香的粪夫拿下,否则再耽搁下去,马秀才的死怕是真无查实之日了!”
徐煜璟面色平静的说着,孟毅有些将信将疑:
“小郎君,你这话可有凭证?”
还不等徐煜璟开口,覃明便冷冷一笑:
“好问!你阳州府的仵作验尸尚不如一个小童,若是璟哥儿真告诉了你,只怕要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孟毅直接愣住,徐煜璟不想看二人内讧,皱了皱眉:
“覃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据案发已经有些日子了,只怕那粪夫避过了风头就要逃跑了!”
覃明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徐煜璟这才取出那帕子:
“这是本案最重要的物证,孟捕头且看。”
孟毅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只一打眼便变了脸色:
“这是没有消化的豆子皮?”
徐煜璟微微颔首:
“这豆子皮在马秀才的衣领处寻到,若是再仔细搜搜,应当还有。
而案发现场,也就是此处,孟捕头可以看看床腿处,亦有几片粘附。”
孟毅脸色一下子沉凝下来,仵作百密一疏,竟是差点儿让此案成了铁案!
孟毅立刻一抱拳,声音中已然带上了尊重:
“小郎君慧眼如炬,孟毅佩服!这就去拿了那粪夫,来给钟举人洗刷冤屈!”
……
天光微明,陈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宿,孟毅便前来禀报,马秀才遇害案的帮凶已经被抓到,而钟举人也已经洗刷了冤屈。
陈庆揉了揉额角,他如今已经四十有五,以往还没有觉得自己上了年纪,这会儿听了孟毅的话,他只觉得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差点喘不上气。
“你是说,本官手下验尸不下百具的仵作没有查出来的东西,被那小童搜到了?”
“你是说,只是一片不起眼的豆子皮,就是此案的关键物证?”
“你是说,你听了那小童一句话,还真拿下了准备潜逃的此案帮凶?”
陈庆一连三句反问,孟毅只隔着门低声应着:
“正是,大人,帮凶已经抓到,现在正羁押在旁,等您审讯!”
孟毅话音刚落,只听到一声闷响,似是枕头砸了过来的声音想起,随后便是陈庆那带着薄怒的声音响起:
“你个蠢才!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为什么隔夜才报!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报?此案我已经报于圣听,你现在让我怎么跟圣上解释?!”
陈庆说起这话,不由笑了,气笑的。
他才知道,人气急了是真的会笑。
孟毅安静的候了一会儿,这才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