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报被呈上龙椅的那一刻,整个金銮殿的气氛都凝固了。
皇帝看着奏章上“凤鸣军”、“反贼”、“席卷淮南”等字眼,气得脸色铁青,猛地将奏章砸在地上!
“反了!反了!一群贱民刁民,也敢造反!”
龙涎喷溅,御座下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指着殿下的兵部尚书,“淮南是干什么吃的?养兵千日,连一群流寇都挡不住?!”
兵部尚书连忙跪下,冷汗涔涔:“陛下息怒!淮南驻军……驻军久疏战阵,且……且那凤娘妖言惑众,裹挟流民甚众,一时不察,才……”
“一时不察?”皇帝怒极反笑,“城池都快丢光了!你告诉朕,什么叫一时不察!”
“陛下,当务之急,是立刻调集大军,剿灭反贼!”一位老臣出列奏道。
“调!给朕调!”皇帝咆哮着,“命镇国将军即刻领兵,将这群乱臣贼子,给朕碎尸万段!”
圣旨是下得快。
可命令传到下面,却变了味道。
镇国将军府,大将军正以“偶感风寒”为由,闭门谢客,暗地里却派人四处活动,要求户部先拨足三个月的粮饷,否则“粮草未动,兵马难行”。
户部尚书哭穷,表示国库空虚,只能先拨付一部分,剩下的需要“协调”。
兵部调兵的文书,在各衙门之间传来传去,如同皮球。
有的将领嫌路途遥远,要求增加“开拔费”。
有的部队抱怨兵甲破损,需要时间修缮补充。
还有的干脆谎报兵员,试图吃掉更多的空饷。
调兵遣将,本该雷厉风行,此刻却如同老牛拉车,处处掣肘,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
一道催战的圣旨下去,往往要十天半月才能看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动静。
士兵们更是人心惶惶,听说是去剿灭“杀人不眨眼”的凤鸣军,许多人早已盘算着如何开小差。
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上下离心,腐朽早已深入骨髓。
就这样,京城里还在为粮饷和兵权扯皮不休。
还没等朝廷那支理论上强大的“剿匪大军”真正集结出发。
凤鸣军,已经裹挟着复仇的怒火和燎原之势,兵临淮南重镇——云城城下。
云城,是淮南重镇。
城墙高大,守军众多。
但此刻,城内却是一片混乱。
知府衙门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肥头大耳的知府刘大人,正搂着新抢来的民女,喝着美酒,欣赏着歌舞。
外面震天的喊杀声,似乎与他无关。
“大人,反贼……反贼已经攻到城下了!”
一名属官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
刘知府醉眼惺忪,不耐烦地摆摆手。
“慌什么?区区一群泥腿子,还能翻天不成?”
“叫守军顶住!顶不住……就给我死守!”
他打了个酒嗝。
“本官……本官要去后院,清点一下细软,准备……准备战略性转移!”
属官目瞪口呆。
城外炮声隆隆,喊杀震天。
凤鸣军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
简陋的云梯搭了上来。
守城的士兵本就士气低落,加上将官只顾自己逃命,根本无人指挥。
抵抗,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轰隆!
城门被巨大的撞木硬生生撞开!
“杀啊!”
“冲进云城!”
“杀了狗官!”
压抑了太久的怒火彻底爆发。
凤鸣军如同猛虎下山,冲入了繁华的云城。
起初,他们还目标明确,直奔府衙和粮仓。
然而,当看到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富商、官吏惊慌失措的样子,看到他们家中堆积如山的财宝和粮食。
一些人的眼睛红了。
纪律开始松弛。
“抢啊!”
“这些都是狗官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弟兄们,发财了!”
喊杀声,惨叫声,夹杂着疯狂的掠夺声,响彻云城。
一些士兵冲进富户家中,抢夺财物,欺辱女眷。
一些人点燃了房屋,火光冲天。
凤娘试图约束,但涌入城中的人太多了,情绪已经失控。
胜利的喜悦,混合着复仇的快意,还有长期压抑后的扭曲释放,让这座城市陷入了另一种地狱。
夜空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山道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去,沈无咎一行人继续前行,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沉重。
老头早已不知所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无咎身上的血迹已经半干,凝结成暗红的色块,她眼中的杀意虽已收敛,但周身的寒气却未消散。
东方闻默默跟在后面,看了一眼蜷缩着、依旧在发抖的疯女人,又看了一眼沈无咎染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刚才那些锦衣卫死有余辜,但他更担心沈无咎的状态。
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让他心惊。
走了不知多久,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浓重的烟火味,还夹杂着烧焦的木头和某种令人不安的腐败气息。
远方的天空,即使在阴沉的雨云之下,也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一座城市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本该是淮南重镇的云城。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人触目惊心。
原本高大坚固的城墙,此刻布满了巨大的豁口和焦黑的痕迹。
厚重的城门被撞得粉碎,歪斜地倒在一旁,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
城门内外,尸横遍野。
有穿着破烂、手持简陋兵器的起义军,也有穿着制式铠甲的守城官兵,更多的,是衣衫褴褛、面目惊恐的平民百姓。
他们的尸体交错倒卧,鲜血染红了泥泞的道路,汇聚成一个个暗红的水洼。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几乎令人窒息。
城内,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一片狼藉。
店铺的门窗被砸烂,货物被洗劫一空,散落在地,被泥水和血污浸染。
不少房屋仍在燃烧,黑烟滚滚,烈焰吞噬着木质的梁柱,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哭喊声、哀嚎声隐约从城市的深处传来,却被更大的混乱和死寂所淹没。
几个侥幸活下来的人,如同惊弓之鸟,从废墟中探出头,看到沈无咎他们,又惊恐地缩了回去。
沈无咎站在城门口,看着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愤怒,厌恶,还有一丝冰冷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