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礼看不出他是否心甘情愿,但至少在表面上,他们的约法三章很有效果。在他的指令下,黑云的服从性和纪律性都堪比训练多年的警犬——如果保持这个状态,三个月通过警犬资格考核似乎很有希望。余礼知道他在赌,赌他的坦白能换来黑云的真心,只有这样他才能重回前线。他已经明白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赌博,赌赢的人要背负着败者的一切继续前行,好在迄今为止,命运的骰子都对余礼十分慷慨。
黑云、王红桥和他维持着三角阵型,在森林里以一个脚印的长为尺度,细致地搜查。偶尔层叠的树枝挡住其余二人的身影,在一个拐角后又能重新汇合。王红桥一开始还很生疏,短暂地走失了几次后也就对保持距离的技巧得心应手起来,她走得健步如飞,余礼看她如此自得,也就不再担心,专心勘察脚下的路。
某一瞬间,他的余光扫过一片断裂的树枝,他脚步刚刚一顿,黑云立即心有灵犀般转过身来。
余礼的面色有些凝重,他抬眼对上黑云的视线,黑云便两步走到他的身边。刚靠近这里,他就皱了皱眉,告诉余礼:“这里不对,虽然很轻微,但有人血的气味。”
“的确可疑。”余礼微一点头,蹲下身去查看那一片倒伏的灌木,他的指尖逐一抚过那些锯齿边缘的披针型叶片,一寸一寸,事无巨细。终于在数到第十三片叶子时摸到了一点湿润的触感,余礼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抬头对着透进林间的阳光看去,他的指甲上沾着薄膜一样半透明的红色痕迹。
黑云嗅到线索的味道,也顾不上许多了,抓过他的手指放在鼻尖下,又飞快的甩开他,嫌恶地判断:“血的腥气。”
余礼点了点头,并不意外。他站起身来,让出一个空位,王红桥就举着镊子插进了他们中间,小心翼翼地夹起那片珍贵的树叶,放进物证袋里。
“血迹没有干透,考虑到森林里阴湿的气候,初步判断发生在一小时内。”王红桥犹豫着说。
“他就在附近。”余礼沉吟着道,“他是谁。”
这句话里没有一点疑问的语气,他好像只是程序性地问了这个问题,事实上,他的内心早已有猜测。余礼和王红桥对视一眼,年轻的女警好像有点手足无措,飞快地否认:
“这不可能,按我们的推测,他的逃窜方向应该与我们的搜查路线完全相反,他、他不应该……”
“如果能保证推理百分百正确,”余礼说,“专案组就不会把无关区域划入搜索范围,甚至为此借调了一批玉兰基地的预备犬。”
“也许……那也可能只是某个受伤的动物。”
“你在质疑一头警犬。”黑云说。
王红桥咬着下唇,她在刑侦队实习刚满六个月,猛然意识到穷凶极恶的持枪罪犯就在距她不过500米的地方,这实在是个很惊悚的事实——考虑到山林里的复杂地形,这一半径更是只少不多。她有些害怕,也有些紧张,但她很快想起自己是这支临时小队里唯一的刑侦,关键时刻她必须负起责任来。
“余警官。”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余组长,请你通知指挥处,我们发现犯罪嫌疑人的可疑线索。”
余礼取下对讲机,旋开通讯频道,森林里的信号断断续续的,他不得不走到高地处才能接听:“苏铁山九零一案第八搜察小组,发现可疑线索。”
那边的频率音滋啦响了一阵,通讯员急促的声音传来:“第八小组,请汇报具体情况。”
余礼看向王红桥,看她的表情还算镇定,把对讲机递给她。王红桥汇报的声音紧绷,语速飞快:“八组王红桥。我们在搜查过程中发现了一片可能沾有人血的叶片线索,附近灌木有倾轧痕迹,判断短期内有人经过。”
她报了一串经纬和海拔的数据,那边没再答话,一连串的电流音听得人心焦。王红桥从背景中隐约听见几句“某组在林间发现可疑背包”“队长很重视”“增援都已经过去了”——云云,可那组人犬分明和他们是反方向!王红桥按着对讲机的手都发白了,过了很久那头的通讯员才再次开口通知她:“已经通知附近的搜察小组增援,八组继续排查,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汇报。完毕。”
“完毕。”王红桥朝对讲机答道,她的声音一下焉了。
那头的通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