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哼了一声,继续做心狠手辣的当权者布置下的毫无人道的体训组合。这回余礼没有离开,也没有继续回他那阴凉地里捧着他的茶,而是停留在黑云的身侧,当黑云完成一个卷腹时,可以清晰地听到从他的头顶传来余礼轻轻巧巧的报数声:
“四十九。”
烦人。黑云叛逆,偏不按余礼的节奏来,他抱着脑袋越做越快,存心捣乱余礼报数的规律。余礼好像也发觉了,报了两个数便自觉停下,等黑云做完计划里的最后一个卷腹,他才慢吞吞地接上:
“二、一、零。辛苦了。”
黑云腹肌绷紧,小腿一蹬,从围栏上跳下来,插着腰喘着气,面色不善地看着余礼。余礼抱臂微笑着站在他的眼前,语调平静,一点激情也没有:“做得好,黑云。”
“不劳勉强你,在休假就没必要假惺惺了。”黑云从他手里拿过汗巾,胡乱抹了一把脖子,挂在肩上。
“毕竟及时的积极反馈很重要。”余礼笑道,“它对于巩固训导员和犬间的信任和亲密关系很有必要,在犬的成长方面也……”
“好了,不想听你背你们人类的教科书。”黑云偏过头去,身后的余礼就自觉住嘴了。
他压着眼皮,欲拒还迎似的回眸偷瞄一眼,心里却在想:……“亲密关系”,听上去似乎有点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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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被余礼赶去洗澡,犬的本能让他在剧烈运动后感到兴奋,被热气一蒸,更加不由自主地思维发散。
余礼家的漱洗室和他本人一样干净,一丝不苟地像样板间,只有在细微处偶尔能看出些人居的痕迹。他在浴室里发现余礼常用的那款香波,带着他身上常有的那股清新海盐芳香;后来又在洗脸盆旁边发现整齐摆放的浴巾和毛巾,毛巾上的花纹很熟悉,余礼下午拿给他擦汗的东西,估计来源就是这里。
撑在洗手台前,黑云叹了口气。他冲镜子龇了龇牙,镜子里的犬也威胁是的露出了虎牙,眼前的他有一双三角犬耳和乌亮的发,黑云相信自己和一个月前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自负、桀骜又叛逆,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余礼的确改变了他。
至少在余礼面前,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在乎他,当黑云反应过来时,他居然已经被余礼调教得服服帖帖,甚至马上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警犬了。
——真有手段,不是吗?
黑云不无讽刺地想,如果当初分配到他手里的犬另有其人,他也会这样毫无芥蒂地把人带回家来的吧。
他裹着余礼新买的家居服,感觉很不自然——余礼的尺寸明显比他小了一号,黑云的脚踝全露在裤脚外,走路带风;裤子上被贴心地剪了一道,容犬的尾巴穿过;小臂也半截露在外面,肌肉绷张时,甚至会撑紧整个袖口。
黑云蹚着拖鞋出了浴室,刚走两步就嗅到一阵幽幽的菜油香,走到餐厅才发现,余礼正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来回忙活。
他没黑云敏锐的听力,在隆隆油烟机的响声里压根不知道黑云来,黑云靠在门口从上到下地打量他,他也豪不知情地自顾自动作。那人洗菜刷碗的动作都很熟练,显然余礼是小时候会帮父母做家务的乖小孩,黑云的成长经历中罕少接触这样平淡温馨的日常氛围,此时在油烟和炒菜的香气里,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来了?”
余礼总算看见他,在翻炒的动作里见缝插针地回头,老母亲似的提醒他:“坐那边去吧,这里气味大,你们犬不喜欢的。”
“我们?”黑云果然很机敏,一下抓到重点,“还有谁来过你家?”
对面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不察就被溅出的油滴烫着了,“嘶”了一声,将手指摸上自己的耳垂,一边低着头对黑云说:“……的确有人要你认识,但不是现在。明天带你出去一趟,到时你就知道了。”
他含糊其辞地说完,回过头继续匆忙颠他的锅。黑云不明所以地应了,视线依旧停留在余礼刚刚摸过的耳垂上,那里正因揉捏的动作而小范围泛着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