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啊……”其中领头的那个犹豫片刻,鼓着勇气站出来。不过黑云想也知道余礼不可能为难他们,他的训导员只受惊了一瞬,很快又戴上他与人为善的面具,亲切地拍拍那孩子的发顶,将他耳朵上的毛揉顺——就像刚才他对黑云做的那样,立竿见影,这小犬瞬间就被安抚住了。
“你们是来找金陵哥哥的吗?”这孩子仰着头问。
余礼点点头,蹲下身来问他:“金陵不在房间里吗?”
“我听护士说,他去楼下花园了!”有个孩子叫道,“你是他的训导员吗?”
“……”余礼沉默一会,点了点头,“我曾经是……”
“哇——!”
孩子群里一片喧闹,显然警犬和训导员的身份对他们而言,堪比童年时代的“蜘蛛侠”。黑云目睹这群天真的后辈,撇了撇嘴,玉兰基地没给过他选择的权利,但在疗养中心长大的幼犬们居然也向往着警犬,也不知道他们中多少会后悔……
“你后悔了吗?”余礼问他。
黑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在心中的揣测不知怎的就被眼前人听了去。但余礼走在他身侧,在行走的起伏中含笑看他,又问了一句:“看你一直在发呆,觉得无聊了吗?你可以先回车里等我。”
“不用。”黑云硬邦邦地说完,两步一阶地跳下台阶,狠狠甩开余礼。余礼突发的质问险些激出他的心里话,这些日子黑云总在心里问自己,是否后悔做预备警犬——虽然迄今为止黑云暂时还没找到其中能言的乐趣,但既然这个事实让他遇见了越英又遇见余礼,好像也并不那么坏,他决心暂时接纳他。
“慢点,黑云。”余礼在身后提醒,赶到黑云身后,“前面左拐——不要紧张,金陵会喜欢你的。”
“我没有紧张、一点没有!”黑云叫道,顺着余礼指的方向,拐进另一个走廊。他心里愤愤地别扭,却又不知道自己在不满什么,他想说余礼的上一任警犬喜不喜欢他根本不重要,话到嘴边却变成,“在紧张的明明是你!”
他的余光瞥见余礼的脚步轻微地一顿,好像真被他戳中了心事,讶然道:“不是吧,难道你真欠他什么?”
“……从哪里看出来的?”
“毕竟你一副快来安慰我的表情。”
“真拿你的敏锐没有办法。”余礼停下来,苦笑的表情一半掩在阴影中。此时黑云已经一脚迈出走廊外,花园里清风徐来,却碰不到余礼的衣角,他听见自己的现任训导员说:“我对他有愧,黑云,我并不是个多么称职的训导员……抱歉,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好吗?”
他的声音减弱,很没底气的样子。黑云盯他看了一会,余礼抬起眼来与他对视,一向坚定的目光中罕有动摇。半晌后,昆明犬转身走进阳光下,好像真心觉得余礼的坦白对他而言无关紧要,扔下一句:“随你,反正我也不敢兴趣。”
余礼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忽而笑了,三两步跟上去,和他一起走进清风里。
“谢谢,黑云。”
黑云听见耳边拂过风的声音,恍惚间以为是错觉,当他转头望去时,余礼已经走远了。
他目标明确地走到一处树荫下,那里有一个金发的年轻人在和一名半百老人对弈,确切来说,他们都是犬。两犬的脸上都很凝重,双方的头顶都顶着一双立耳。棋局已经来到了终盘,桌上的弃子七歪八斜地堆成一堆,显然战况已来到最精彩的阶段。余礼没有惊扰这场战役,他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观望,连黑云走到身边都没有回头。
“余……”
“嘘。”
黑云对棋类没有研究,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想开口叫余礼的名字,却被对方一根手指制止了。他的训导员将下巴贴在他耳畔,食指还搭在黑云的唇上,说话时的气音一阵一阵扑打在他脸侧,叫他心猿意马。
他听见余礼含着笑意的嗓音,震震的声带像云一样裹挟了他:
“噤声——观棋不语呀,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