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是什么?
在余礼看来,这根本是无需回答的问题。他是警犬,是他亲自申请的搭档,即将共度一生的战友,他们配合的时光可以比任何一对情侣更接近永恒,他们的思维和习惯可以比任何一对夫妻更加默契。关于这些,他现在就可以大言不惭地许下承诺,满足青春期少犬的安全感。因为这是犬与警员配合的常态,余礼在公安系统里浸润多年熟悉的东西……但偏偏,黑云现在想要更多。
他怎会不懂黑云在所求什么?余礼是普通人,有普通的学生时代,以及热衷于真心话大冒险和追问理想型的友人。因此他理解黑云,理解他的冲动和不辨对象的情感投射行为——但他不打算纵容。
“你?”余礼勾起唇角,他知道黑云看得见,于是尽量做出轻蔑的表情,“你是黑云,我的警犬——一条狗,仅此而已。”
“你——余礼!”黑云的眼睛骤然瞪大了。他不可置信地看余礼唇边的冷笑,在此之前余礼哪怕再生气,也从不动用这般具有侮辱性的言论。
昆明犬被冒犯了,拎起余礼衣领的手一节一节绷起青筋,从喉咙里发出威胁似的低吟。在野兽一般的喘息面前,余礼犹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微微挑起一边眼皮,好像视面前的一切有如儿戏。
“黑云。”
他冷冷叫了一声。黑云下意识冷静下来,随即想起这是训练时余礼生气前兆。训导员总能像这样轻易控制他的情绪,随时随地显得那样游刃有余。
“是,余礼!”他松开对方,后退一步,“我是你的犬罢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连一点小小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
“——你要什么愿望?”
余礼嗤笑道,整理一下被扯乱的衣领,伸手开了灯。
白光从头顶洒下来,黑云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随手将额发拨去脑后,随即感到有什么盖住了他的眼睛。
“闭眼,小子。”余礼叹息,“你到底逃了多少课,连对明暗的适应都差人一等。”
覆在脸上的手掌温热而柔软,带着一层薄茧,移动时擦过黑云的高挺鼻梁。
好在余礼还不打算和他保持距离,黑云愤愤地想,目前看来也没有调换搭档的意思——是余礼一贯的傲慢作风。
“听了我的愿望,你就会为我实现吗?”黑云想呛他,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撒娇。
余礼很满意形势再次回到他主导的场面,方才黑云的失控着实让人不安,好在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余礼说:“视情况而定。”
“当然,你是中国人,又不是阿拉丁。”
“……”余礼哼笑,默不作声地挑眉看他,像是在说——
“请。”
黑云于是毫不客气,在和平协议上提出他的条款:“我要你不去相亲,也不许恋爱。”
“……从不知道犬也能这么八卦,黑云。”
“嗯哼?”黑云得意,尾巴在身后乱甩,“还有呢,一气听完。”
“当然。”
余礼点头,慷慨地像是住在喷泉里的地缚灵,一点不介意贪得无厌的游客一个接一个扔硬币。
“——你以后结婚的对象,也要征得我同意才行。”这位游客表示,找补似的又说,“这是为了防止你一时兴起做出后悔的选择。”
“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和你结婚。”余礼抬起下巴,黑云很喜欢看到他仰着头才能和自己对视的样子,“种族不同,性别相斥。你的脑子里要是还装着那些可能性为零的妄想,还是早点洗洗睡吧,黑云。”
他转身要走,黑云扯住他,将人压回门廊上。
再一再二不再三。余礼似是真的累了,叹息声中满是疲惫:“我不记得教过你这样死缠烂打。”
“那就是无师自通。”黑云孩子似的耍赖,一旦看准了余礼拿他偶尔的孩子气没办法,他就开始理所应当地耍赖。
即将成年的昆明犬决心要在今晚至少拿走一样东西,毕竟他见过无数人在余礼的文字游戏上跌过跟头,轻浮的许诺终究是空中楼阁,只有握在手里的才真正属于他。
“……现在很晚了,而你明天还有训练。”余礼说,“我实在有点累,抱歉,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