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旗舰店的开业盛况,如同在外滩点燃了一场绚烂的烟火,将锦绣坊的声名推向了新的高峰。媒体的赞誉、市场的追捧、络绎不绝的客流,都昭示着品牌升级策略的初步成功。王立军每天看着报表上扬的曲线,眉宇间的褶皱都舒展了不少;李薇的设计灵感更是如同泉涌,忙着为下一季的新品和各种联名合作构思方案。
然而,在这片繁荣景象之下,黄道月的心头却萦绕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隐忧。这份隐忧,并非来自外部的竞争,而是源于内部,源于那些支撑起锦绣坊百年基业的无形之根——那些日渐凋零的传统技艺和默默坚守的老匠人。
这天下午,她特意抽出时间,没有提前通知,独自一人来到了位于郊区的工厂。扩建后的厂房明亮整洁,现代化的辅助设备提升了效率,年轻的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装,在流水线上忙碌着。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欣欣向荣。
但在厂房的一个角落,那个专门留给老匠人们进行核心工艺处理的区域,气氛却显得有些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染料和蚕丝特有的气味,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师傅,正低着头,专注地进行着手工刺绣、或是调试着一台结构复杂的改良织机。他们的动作缓慢而精准,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
张师傅也在其中。他正佝偻着背,戴着老花镜,仔细检查着一匹刚刚下机的“宋锦风华”面料,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精美的提花纹样。看到黄道月走近,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似乎欲言又止。
“张师傅,最近身体怎么样?看您气色还不错。”黄道月微笑着走上前,自然地拿起旁边的一缕丝线捻了捻。
“托大小姐的福,还硬朗。”张师傅放下手中的面料,叹了口气,“就是看着这些年轻人……唉……”
“年轻人怎么了?”黄道月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不是说他们不好,”张师傅摆摆手,似乎在斟酌词句,“肯学,也聪明。就是……心不静。”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正在飞快操作电脑进行纹样数字化处理的年轻技术员,“你看他,手指头在那个‘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敲,一会儿功夫就能弄出个花样子来。是快,是方便。可咱们这老手艺,讲究的是个‘悟’,是手上的‘功夫’,是心里头的感觉。那不是敲几下键盘就能出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现在厂子大了,订单多,赶工期,很多精细的活儿,都被机器替代了,或者流程简化了。王经理也是为了公司好,讲效率,没错。可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咱们这几把老骨头,还能干几年?到时候,谁来接这班?锦绣坊要是没了这些压箱底的手艺,那还叫锦绣坊吗?”
张师傅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在了黄道月的心坎上。她何尝不知道这些问题?这段时间,她忙于品牌推广、渠道拓展、应对各种商业事务,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忽略了对技艺传承本身的关注。王立军的管理风格务实高效,但也确实存在过度强调标准化和效率,而可能牺牲部分传统工艺精髓的风险。
“张师傅,您的担忧,我明白。”黄道月沉默片刻,郑重地说道,“您放心,锦绣坊的根,永远在这些老手艺上。我绝不会让它们失传。”
这不仅仅是对张师傅的承诺,更是对她自己,对黄道婆,对这份跨越时空的责任的承诺。她立刻决定,必须将技艺传承提升到战略层面,建立一个长效的、系统的保护和发展机制。
第二天,黄道月便召集了黄振华、黄老爷子、王立军、李薇以及张师傅等几位核心老匠人,召开了一个特别会议。
“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件关乎锦绣坊未来的大事。”黄道月开门见山,“我想建立一个‘锦绣坊技艺传承基地’。”
她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构想:这个基地将独立于日常生产之外,专注于古法纺织技艺的研究、复原、系统整理、教学传承和创新实验。它将配备最好的传统工具和现代科研设备,聘请老匠人担任全职导师,面向全社会招收有天赋、有热情的学徒,系统化地培养下一代匠人。
“这……这得花多少钱啊?”黄振华首先想到了成本问题。
王立军也皱起了眉头:“黄总监,这个想法很好,非常有情怀。但从商业角度看,这是一个投入巨大、回报周期极长的项目,甚至可能完全没有直接的商业回报。我们目前的资金虽然有所缓解,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