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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等待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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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阿婆答应你……是苏家湾那边,找你爸买酒。”

“阿婆,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外公也是。过年钱我转到你们卡里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哎——”

“嘟——”电话挂断的忙音。

“喂?你哪位?”

昆明,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市。

玫瑰站在某小区门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那头有球撞地的砰砰声,拧断瓶盖的声音,咕噜咕噜的灌水声,以及:

“慰哥!你整喃?球还打不打了?”

“斗是!快来!过会天都要黑啰!”

“来了!”

听筒夹在耳边,陈慰撩起衣摆抹了把汗,声音带点喘:“搞推销的吗?学生,不买房,不买保险,没娃,挂——”

“我不是……”

陈慰一怔,拿下手机,看了眼号码归属地:昆明。

不确定,又看了两眼。

“在哪儿?”

捡起卫衣就开始往身上套。

“小区——”

“等我。”

“哎!慰哥!你克哪点!球?打球!”

“不打了!回克了!”

穿红色卫衣的陈慰,抱着袋栗子,见玫瑰是用飞奔的。

飞奔而来,一把深拥。

陈慰的欢喜不仅在脸上,还故意将汗气往玫瑰身上蹭,蹭掉点她身上的风尘仆仆了,才肯放开,说:“好大一只惊喜~”

玫瑰笑,也学陈慰说:“好大一只男朋友~”

“学我呢?”

“学你呢~”

“你这坏习惯得改昂~不好。”

“改昂~不好~”

“怎么突然来了?是真想我了?还是让人给欺负了?”

玫瑰摇头,也想抱抱陈慰,但两手被礼品盒箍着,只好认真地望着陈慰说:“想你了。”

陈慰心软的一塌糊涂,又见玫瑰低下脑袋说:“对不起,这么快就把你的钱用了。”

“傻瓜~”

陈慰从纸袋里捏爆一颗栗子肉,逗玫瑰抬头,被玫瑰咬住吃了,还要捏捏她的脸,“你男朋友不缺钱,缺学分,回头给你补上。”

“嗯!好甜~我还想吃。”

“专门跑小学门口给你买的,能不甜吗?想吃就学点好听的话,我来提。”

从小区到陈慰家门口,板栗才吃到三两颗,吉利话却被教了一箩筐。

以至于沈女士听到门铃声,兴冲冲跑来开门,一开门就被穿得跟福娃似的小金花祝福了一串吉利话:

“叔叔阿姨新年好,祝叔叔阿姨恭喜发财,财源广进,万事如意,意气飞扬,岁岁平安,年年有余!日子越过越板扎!”

沈女士笑靥如花,连忙迎金花进门,拿糖给玫瑰吃。

扭头对陈慰说:“团团啊,我看你有点配不上人家。”

团团,是陈慰的小名。

陈慰点头“是是是”,笑容神似沈女士。

玫瑰听了很不好意思,想开口维护陈慰,又有人从厨房里闪出来,边说“我看看”,边走到跟前,笑呵呵地看看玫瑰,又打量陈慰。

“这是我爸。”陈慰说。

“叔叔好~阿姨好,新年快乐!”

“你好你好!这不很般配嘛~”陈父满意极了,对沈女士讲:“小金花跟我挺像啊。”

陈慰:“?”

玫瑰:“?”

“别在意,他是说他当年第一次上门,也是拎的特产,说话跟倒豆子似的,怪逗人喜欢。”

玫瑰脸一红,手里还拎着两地特产:

江州的火锅底料、陈麻花、桃片……

云南的鲜花饼、普洱茶、文山三七……

“别拎着了,重,来~放桌上!阿姨也好多年没吃江州火锅了,团团人就在江州读书,每回放假都忘记带,还是女儿好,本来想再生个女儿叫圆圆,今天好了,圆圆也齐了——”

沈女士拉着玫瑰坐下话家常,陈慰跟陈父进厨房,玫瑰想去帮忙,沈女士牵住她说:“不用,就弄一家四口的饭,汤我都炖好了,妈—哦不,阿姨炖的汤可好喝了,就让他们炒几个菜就好了。”

陈父是孤儿,陈家往常年夜饭是一桌五口,今年陈慰的外公、外婆被接去二姨家过年了,对于玫瑰的到来,沈女士是真高兴,拿出两本厚厚的相册,翻开略旧的那本,说是陈慰的成长相册,但——满页满页的双人照,陈慰往往只占了边角料,一家人笑得很开心。幸福的氛围漫出相片,让人好羡慕。

“团团小时候经逗,他爸说什么他都信,到该懂事的年纪了,他爸又撺掇我去教他大道理,给我戴高知识分子的帽子,有次圣诞节……”

“好可爱呀~”玫瑰认真听着,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骑大象的小陈慰。

“团团初中我们给他买了一台相机,纪念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叛逆,喏!就这张,是不是觉得这张以后的拍照技术就下降了?那天我们去洱海玩,拍纪念照,团团突然把手机一摔,说拍吐了,以后也不拍了……这本是他用相机拍的风景、建筑……”

玫瑰翻开靛蓝封皮的那本,里面的风景从凝滞呆板到流动自然,慢慢有自己的布局跟风格,说明陈慰的摄影技术也日益纯熟,还真的没有一张人物照。

沈女士瘫在膝上的旧相册,陈慰的镜头也慢慢多了起来,“这是他初二参加运动会拍的,长跑项目,他爸陪他练了一个月,最后团团跑了年级第一,还破了记录……初三文艺晚会,团团想报主持人,老师要他专心准备中考,他自己喜欢,就白天学习晚上回家练稿子,普通话比我还标准……他自己喜欢的,就一定会坚持到底,随了他爸……这是高中毕业,也是团团的成人礼,这会儿团团有些忧郁,我们问他,他说没事,我想有事也该到他自己解决的年纪了,就随他去了。”

“这天有好多女孩子来找团团拍照,这小子,全给拒绝了,我那会儿还担心他以后找不到对象来着,虽然长得好,性格也好,但对谁都是不温不火的,就跟——我学生说的:中央空调!高考志愿我本来想让他填云大,我在云大教书,估计也是因为这点,他最后全填的外省,录取到了江州。他爸说孩子大了,让他自己出去闯。

“我们家就团团一个,这也导致他自立能力打小就强,我不担心,但有时候还是不放心,毕竟你们江州夏热冬冷的,怕他在那边不习惯。以前一放假就给他订机票,催他回来。今年团团回来的晚,说在学校有事忙,可是哦——”

沈女士挨到玫瑰耳边,悄咪咪的,戳破陈慰的小秘密:“他暑假带回来本新相册,有次我看见他往里面放照片,是个女孩儿,我让他拿出给我们看看,他还藏着,不肯。阿姨那时候就想见见真人了,今天一看,哪里来的小金花?又漂亮又喜庆。”

玫瑰被夸得不好意思,而沈女士絮絮叨叨的小性子跟亲人的笑语,让她完全不觉得拘谨。沈女士起身带她去看早就布置好的房间,淡淡的粉色,是小女生的情调。

“待会儿吃过年夜饭了,就让团团帮你把行李扛到家里来,哪里有过年住酒店的道理……”

年夜饭满满一桌。

有藕圆子、粉蒸肉、小酥肉、凉鸡、土豆烧鸡、凉米线、酸辣鱼、八宝饭、凉拌折耳根、饵块炒腊肉……

以及沈女士炖的两锅高汤长菜和酸萝卜老鸭汤。

陈慰由此见识到了父母养女儿心切。

玫瑰碗里的菜都堆尖儿了,他只是想夹个鸡腿,被陈父用沈女士的碗半道顺走,转而丢给他鸡翅膀,祝他“展翅高飞”。

换作以前的陈慰就笑笑,反正都习惯了。

但他有了玫瑰,玫瑰象征性咬了一小口碗里的大鸡腿,然后埋进菜里,等陈慰去厨房添饭的时候,她也端着碗跟过来,把大鸡腿翻出来夹到陈慰碗里。

“我吃不来鸡腿。”

玫瑰眨巴眨巴眼,“肉太多了,里面没味道。”

她说的是实话,陈慰却叹息了一声,将玫瑰碗里的米饭拨过来一大半,开玩笑说:“委屈我们了,以后我们组个小家,搬出去住,爱喝汤就天天炖汤喝,爱吃鸡腿就一顿四个。”

“好~”

陈慰给玫瑰推行李箱回来,两人又在楼下跟小朋友玩了一回焰火,那小朋友就不要他们一起玩了,说玫瑰白蹭他的。

进屋陈父跟沈女士摆好一茶几零食,招呼他们过去看春晚,春晚正演到小品,沈女士乐不可支地倒向陈父,扶着陈父的肩膀一起笑。

陈慰说要去楼下玩炮仗。

陈父随在朝陈慰挥挥手,陈慰于是牵着玫瑰,到楼下把炮仗、仙女棒、恐龙蛋这些买了一大抱。

玫瑰跑到说她白蹭的那个小朋友面前,还了小朋友一把冲天炮,还“哼”了声,说:“我也有!我才不白蹭你的!”

“不稀得。”陈慰在旁边补充。

“就是!”玫瑰有气势极了,“不稀得!”

那小朋友白了她一眼,跑边上玩去了。

其他小朋友们都羡慕极了,围过来要跟他们一起玩。

陈慰先把恐龙蛋点燃了丢在空地上,五光十色的乱窜,小朋友的笑闹声也随炮仗一蓬蓬炸开。再给玫瑰点燃了两根火树银花的仙女棒拿在手里玩,“噗嗤嗤”像点燃了星星一样……

近零点陈慰蹲在地上点燃一只大花筒,引线烧起来就跑,跟玫瑰撞在一起,两脸的笑容,玫瑰脸都笑红扑了,“砰”一声,一束银光倏地蹿起两层楼高,小朋友的欢呼,四方的爆竹,都杂在一起,庆贺新年的降临。

零点刚过。

守岁的两个小辈跑到天台看了烟花下来,陈父给他们开的门,塞给玫瑰跟陈慰,一人两个大红包。

玫瑰局促,不敢收,陈父笑呵呵地想再听一遍玫瑰的吉利话。

“叔叔新年好,祝叔叔恭喜发财,财源广进,万事如意,意气飞扬,岁岁平安,年年有余——”

“好好!新年快乐!也祝你跟我们家陈慰,日子越过越板扎!红包这就收了哈,不许退!”

玫瑰脸红了红,陈慰也叫她收着,玫瑰捏着红包,满心热意地又说了遍:“祝叔叔阿姨新年快乐!”

玫瑰上床睡觉前,沈女士敲开她的房门,递给她一只灌得鼓鼓的、用毛绒套着的暖水袋,叮嘱玫瑰:“女孩子脚心不能着凉,脚心暖了身上才暖,热水袋就放在床尾捂脚,别熬夜,明天早上起来吃汤圆。”

“阿姨……”

怀里是沉甸甸的热水袋,玫瑰抬起头,心里却很酸,还很忐忑,她红了眼圈,艰涩发问:“你们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陈慰?”

沈女士笑容亲切,反问玫瑰:“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又穷,又没学历,爸爸死的早,妈妈又不喜欢我……”

说着说着,玫瑰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但她咬着声儿,不肯在人前示弱。

直到沈女士暖心地给了玫瑰一个抱抱,一个来自母亲的抱抱,不仅用行动接纳了她,还安慰玫瑰:“爱人是自己选的,互相爱慕,互相磨合,那才是最般配的。团团他爸还是个孤儿呢,我爸妈都能支持我选一个孤儿,陈慰怎么就不能心疼一个吃过苦的姑娘呢?你也要自信起来呢,我们都很喜欢你,没有觉得你不好,阿姨跟叔叔都能看出来,玫瑰也是个乖孩子呢。”

“阿姨……”

“乖,不哭了,再哭明天眼睛肿了,就没精神了。”

“嗯~”

“早点睡昂~别熬夜。”

都说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

玫瑰笑中带泪地想:但团团家好像特别幸福呢。

幸福到,她也想组建这样一个家庭。

跟陈慰一起。

大年初一。

陈父铺开红纸,用毛笔蘸饱墨写好两幅对联,让陈慰拿去门口贴上。

玫瑰边搓汤圆边往门外走,陈慰低眼见她扬起小脑袋,脑后是圆溜溜的花苞低盘发,还系了两转小红绳,这会儿一晃一晃的,说:“歪了,得往左边一点。”

陈慰听话将横幅往左边挪,玫瑰又说:“停!停停!多了,再往右边点,一点点就够了……好,就是这样,快贴!”

陈慰从塑料凳上跳下来,扯玫瑰的小揪揪,笑她:“谁派你来的?在我家混吃混住,还敢指挥起我来了?嗯?”

“阿姨让的!阿姨怕你贴坏了有辱门风,所以叫我来监督你,你松手!不要把阿姨给我扎的头发弄散了!”

“弄散了我帮你编呗,我编的不比我妈编的好?”

“阿姨——团团他欺负我!”

“……”

“不肖子!谁准你欺负圆圆了!”

白圆圆,是沈女士清晨见玫瑰棉衣雪白,皮肤也白,像滚雪的汤圆,兴之所至,给玫瑰取的爱称。

陈父也偏袒白圆圆,甚至对陈慰摇了摇头。

“陈慰吾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圆圆是我们家的小女生,要让着。”

很好。

陈慰想:已经学会告状了,没把自己当外人。

真挺好。

陈慰跟玫瑰也没在昆明待上几天,一边是陈慰的实习单位落在了江州一中,带高二语文,元宵节过后就得返校,另一边玫瑰的“行万里路症”又犯了,她想趁此机会,把云南逛个遍。

两人在年初五收拾好行李,沿着陈父和沈女士当年度蜜月的那条线,从昆明到大理,大理到丽江,丽江再到香格里拉,最后从香格里拉返回昆明,陪沈女士和陈父过完元宵节,订了第二天的机票,飞回江州。

江州一中离两人的租房太远,陈慰来回跑了一周后,玫瑰主动跟陈慰商量,让陈慰周一到周五就住学校安排的宿舍,周末再回家,然后两人互相汇报这周的学习成果。

她近来不要太上进,一直往书店跑,啃她的备考教材,不会的就在书店请教桑桑,再不会的就等陈慰晚上回来请教他,双相治疗也进入了巩固期,除了失眠依旧有点严重,但玫瑰告诉陈慰:不用担心,阿慰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好的爱情应该是相互成就,而不是我一味地依靠你。况且有你在我身边,我总是不能专心。

“这可不兴栽赃,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慰最好了,最明事理了,我们就短暂分开这么一下下,让我有时间逆袭。等你实习完了,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我保证~”

玫瑰撒娇越来越纯熟了,陈慰招架不住,只能举手投降。

那年江州一中高二年级的某个班,在周五最后一堂作文课的下课铃刚一响起,就总能看到新来的语文老师迈着比他们还轻快的大步,第一个“走”出了教室。

从不拖堂的好老师!

宝文是三月份的生日。

满九岁。

玫瑰在日历上画了个红圈,决定等宝文生日过后,回一趟周家,见苏祠。

解决掉荒唐的历史遗留问题,挥别已成往事的过去,再回到古南街道,彻底开始她的新生活。

她一定可以做到。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命运打来电话。

小织姐说:今天阿拣屋子,在乃房间的柜子里拣到一幅画,是乃的嚒?还要嚒?不要阿就丢掉了,画还裱得怪好的。

“要,小织姐你帮我收着吧,我下午来拿。”

“好哩。”

惊蛰。

陈慰正在教室里上课,天边突然炸响一声惊雷,浓得能滴墨的云层经狂风一拧,砸下瓢泼大雨,欲将天地倒置。

陈慰一恍神,想起初见玫瑰,他去关窗那会儿,隐约也响起了春天的第一声惊雷。

风雨如晦,雷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小陈老师!”

陈慰挟着课本,走在操场上,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他。

他转身,梯子的最高处突然出现他的小玫瑰,笑容灿烂地冲他喊:“小陈老师——”

陈慰也笑了,他的笑容能化雪。

再俗点儿,他笑起来能驱散尽她所有的黑暗。

“在呢。”

如云开雨霁。

“我打算回去找苏祠,就这两天。”

“你乖乖在江州等我。”

“地址嘛?地址不能说,反正我以后也不去她家了。”

“这次顺便把户口本带出来,你还想加学分吗?”

“呐!说好了,两个学分,回来就帮你加,不许反悔!”

“求婚?你不求婚我也愿意嫁给你啦~还是求一个叭~”

“不许再问我地址!不许不等我!”

“我会回来的。”

“你要等我。”

陈慰笑笑,说:“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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