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
“谁啊?”屋里响起一声粗哑的男音,伴随着脚步声靠近了院门的方向。
“我们是来买牛的,这里可是冯…叔家?”江林木险些喊出“冯秃子”这个外号。
门里的人听到他的话,哈哈的笑了起来,随而大门打开,“叫我冯秃子就行,他们都这样喊,你们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林春花见这是找对了地方,笑吟吟的率先开口道:“我们去了西城集市上找你,可是没有找到,一旁的大妹子和我们说,你家住在这边,让我们过来问问。”
那人回头看看屋里,又看看江家几人,脸色有些为难犹豫,姝奕上前一步说道:“若是您现在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对方显然也不想放过这个挣钱的机会,现在他们家也正是用钱的时候。
他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你们要不先进来等等,我这边刚给我娘熬好了药,这会儿还有些烫,但若是带着你们去城外看牛,回来这药又要冷了。”
江家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林春花拿了注意,“那就打扰你们了,我们在院子里略站站就行。”
一行人进了冯家的院子,江大成转着头看了看那四四方方的小院,脸上带着几分不解,“都说城里好,我怎么瞧着这城里的房子这样憋屈啊,虽然是砖瓦房,可也没有咱们家瞧着敞亮。”
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也只有身边几个人能听到,一旁的江二海看看小小的院子,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娘?娘!娘你醒醒啊!”屋里突然发出一声声震天响的动静,男人的声音颤抖的不像样子,隐隐带着哭腔。
江家的人也是一愣,这个时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姝奕皱了皱眉看向江林木,“我想进去看看。”
这功夫,全家人像是才想起来,家里可是有个很厉害的女郎中,林春花也赶忙催着说道:“对对对,你们快去瞧瞧,看看还能不能帮上一把。”
虽然林春花不怎么信神啊鬼儿啊的,可她却十分的信因果,他们突然想起来买头牛,偏偏又是选中了冯秃子这边,来到了这里遇到人家家里出了事儿,自然也算是一种缘分。
若是搭把手能帮上,也算是结了一个善缘,是个行善积德的好事儿。
江林木陪着姝奕擅自闯了进去,其余的人仍旧在院子里着急着等着。
现在他们也顾不得买牛的事儿,只想着屋里可别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但愿冯秃子的娘不没有大碍。
姝奕和江林木顺着哭喊声冲进了房间,屋里有些杂乱,炕头的桌子上药碗药罐摆了好几个。
此刻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半伏在炕沿上,晃动着一位老人的手臂,老人此刻脸色发黑,嘴唇青紫的躺在那里没有了气息。
姝奕上前拉了一把冯秃子,却愣是没有拽动他,江林木懂了她的意思,上前拽着冯秃子的肩头将人用力的拉向一旁。
“我娘子是郎中,你且冷静些让她帮着瞧瞧。”
已经着急的失去理智的人,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江林木的话,挣扎着还要跑过去摇晃老太太。
姝奕赶忙扒开老人家的眼皮看看,然后一手搭脉,一手用力的掐着对方的人中。
“刚才你可有给老人家吃了什么?”
看着她的动作,冯秃子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也逐渐冷静下来,“没有啊,刚才就是给我娘喂了一勺药,喝药前人还好好的啊,这怎么就突然……娘啊!”
说着话他突然又哭喊了起来,吵得姝奕皱了皱眉,她看向一旁的江林木,“我需要个人帮翻过来老人,她应该是被痰封住了喉咙需要催出来才行。”
江林木瞪了一眼冯秃子,目光中打带着几分警告的味道,对方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江林木松开手,他也没有在扑过去。
姝奕半跪在炕边,江林木翻身上了炕,将老人翻过来,以一种半趴着的姿势伏在炕沿上。
姝奕洗干净手,一边拍着老人的背,一只手探到老人的喉咙处试探着勾出来厚痰。
两三次之后,老人的嗓子像是进了些气,发出“嗬嗬”的动静,随着姝奕的动作,老人的脸色逐渐由青黑变成了红色,本来没有气息浮动的背,这会儿也有了起伏。
接着一阵呕吐的声音传来,老人吐出一口粘稠的胃液,夹杂着厚厚的痰,咳了两声人终于像是缓了过来,逐渐有了意识。
“娘,娘你吓死我了。”冯秃子拿着干净的手帕,半跪在地上给老人擦拭着嘴角。
姝奕这会儿也是一手的粘痰,但她曾未露出丝毫嫌弃之色,接过来江林木递给她的湿帕子,认真的擦拭着手指。
等着干净了手,昏厥的老人这会儿也清醒了过来,侧躺了一会儿,气息逐渐平稳。
姝奕再次走到她的身边,搭脉诊治了一番。
“令堂乃是肝阳上亢,痰邪阻窍之症,你现在给她吃的这些药,显然不合适了,这药也不是号一次脉,就一直吃一个药方,吃几服药调调就得再去号号脉,根据当下的情况调整药方,一会儿我给你写个方子,先按照这个方子吃七日,七日后你再带着老人去医馆让郎中瞧瞧,老人家这次是被痰封了气,日后千万要小心,隔两日给她清一次痰。”
冯秃子平日里又要挣钱养家,又要照顾偏瘫在床的老母亲,做事难免粗心了些,也没想着带着老母亲再去号号脉。
说完,姝奕收手便不想多说什么,冯秃子找了一张纸,递给她一块而碳,姝奕便将就着用碳块儿,在纸上写下来药方。
现在老人已经缓了过来,虽然口歪眼斜的,但还在尽可能表达着感谢。
刚才她虽然昏了过去,可意识还算是清楚,晓得是姝奕和江林木救了她,不断的用眼神示意儿子,让他沏茶给两位恩人。
奈何冯秃子之前自己一个人住,后来老母亲病了他为了方便照顾接到了身边,这房子里除了缸里的生水,哪里还有茶啊。
他尴尬为难的挠了挠头,姝奕自然也不渴,“不用喝茶,冯叔你先照顾好老人家吧,我们先走了。”
“等等,两位恩人先别急,你们不是要买牛吗,你们稍等一下,我让隔壁的婶子过来帮着照看一下,我带你们过去挑牛。”
人家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老人还在炕上等着照顾,姝奕和江林木本想不再打扰,可对方不等他们二人阻止,就已经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带着一位婶子进来,交代了两句,便带着江家人去了西城门外,这里他买了一块地,盖了牛棚专门养牲畜。
江家人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那棚子里大大小小足有四五头牛,骡子和驴也有五六头。
看到那么多的牛和骡子,江家几个汉子都有些激动,江大成走过去摸摸牛脖子,又摸摸骡子的头,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
江长生更是摸摸扭头眼睛就黏在了上面,江二海平时话不多,人憨憨的不爱说话,这会儿看到了喜欢的也只是站在那里盯着,眼神里满是喜悦。
林春花看着两个儿子这样开心,突然觉得这会儿买牛也值了,“我是不懂怎么看,你们去瞧瞧吧。”
说着她拍了拍江林木的肩头,示意他也去看看。
江林木无奈的回头看看她,“阿奶,我也不会挑。”
一旁的冯秃子笑了,“我这里的牛你们放心,都是健康的,只看你们想要个什么样的,若是现在就想下地干活儿,那得是那边那两头成年的,可若是等着秋收再用,那就买牛犊。”
说完,他指着不远处撒欢的小牛犊,“瞧见那个白蹄的牛犊嘛,那是头公牛,别看着年纪小但可壮实了。”
与其说是个小牛犊,不如说是个马上要成年的公牛,个头已经比它母亲大出一些,只是那一双清澈单纯的眼睛,告诉着众人它还是个孩子。
江二海离着那小牛犊最近,他随手从一旁的石槽里拿起一块南瓜,逗着小牛靠过来,看到食物小牛的确凑了过来,江二海摸着牛头满心的欢喜。
下意识的看向了林春花,“娘,要不就这个吧。”
她这个二儿子鲜少会这样直白表达自己想要什么,这会儿对上小儿子的目光,林春花心头一软,她转头看看一旁的大孙子,“去你二叔那边瞧瞧,若是喜欢就买下那头。”
等着人走过去,林春花才想起来询问价格,冯秃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按说这牛我就是送给两位恩人也是应该的,但……我娘这买药少不得银子,所以……所以这牛虽然块头儿大,但我也照旧按照牛犊的价钱卖,八两银子就行。”
林春花来之前也是答应过价钱的,一头成年的公牛得有十五两左右,一头体型逊色于公牛的母牛,也得十二三两,这牛犊便是要价八两也是很低的价钱。
放在北城的牲口市场上,这样大的牛犊,也都是按照成年的价格收,小牛犊也得十两。
姝奕忍不住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能让您用一头牛来抵,说到底还是我们占了便宜,这价钱的确不贵。”
全家都一致看中了白蹄的小公牛,于是按照之前的决定,林春花从公中出了四两,江长生自己拿了四两凑上。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牵着小牛犊往家走,没有用了外人在,江二海也比刚才活跃几分。
“回去我就去找隔壁村的张叔,让他给咱们也打一辆带斗的牛车。”
一行人开心的不行,出了城门目光都舍不得用小牛的身上移开,江王氏摸着小牛的后背,“回去我找找旧被单,等着打好了牛车我就用那布将牛车前面抱起来,省的磨疼了这个小家伙儿。”
姝奕和江林木走在几人的后面,看着他们都围在小牛的很边,她眉眼里都是笑,丝毫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苦的,反而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在众人都没有发现的地方,她悄悄勾住了江林木的手指,二人对视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幸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