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峰死后尸体遍寻不获,向岚又身陷囹圄,平靖公主心痛万分,曾一连三日卧床不起,这一病身体垮了一半。季宁继位后,向邵文公务缠身,旋即又被派往边境,平靖公主与之相处不过短短半日。此后向峻忙于处理将军府的公务和琐事,向岚困于来音司,平靖公主这半月来,日子极为艰辛。
向岚自来音司而出,在家不过两日,就到了天香楼来寻乐子,闹得皇都内的王室子弟人尽皆知。平靖公主甚为不悦,于是关了向岚在府上思过。依照礼法,向峰的牌位应尽快入祠堂,既然尸体寻不回,就以衣冠冢代替。平靖公主亲自操办此事,并指了向岚为她的副手;平靖公主此举也是为了堵住王室里的人对向岚的议论。
向峰惨遭叛军杀害,向岚身上的罪名也脱得不清不楚,而在这种时候,向岚又流连于烟花酒色之地,旁人难免会有所非议。向岚岂不知这样会引人非议,然而他和周俊驰正是想主动把这非议引到他身上来的。因为他知道,向峰是向峻害死的,如果他想保一时安虞,只能将事情按照向峻的想象推进。
三日后,向峰的衣冠冢和牌位安置在天音山,了却了平靖公主的一桩心事,她带着向峻和向岚在天音山小住了两日后才回皇都。一抵皇都,宫中便传来消息,景怡王为安抚平靖公主,追封向峰为忠勇将军,并封向峻为来音司执事,监管皇都及京畿地区的军务。
向峻原本充其量只是一个二等侍卫(四品官阶),没有向邵文的支持,他几乎没有实权。而季宁给了他这样一个官职,虽然官阶没有变化,却让他拥有了能够权衡两王(冀王季宸和摄政王季翀)的权力。如果向峻和父亲,以及季宁私下早有交易,那么向峻的这个官职实际上限制的就是季宸。就此看来,以向岚的人脉和实力,再过三五年,也绝不是向峻对手。
六月初,边境传来消息,向邵文和西域十六国初步达成和谈的条件。包括开通由西域十六国深入中原内陆的四条商道;在安南(大陆南部)和平昌(大陆腹地)设立外办,开展交流和学习;王室每年向西域十六国贡奉白银五亿、瓷器五百万只,丝绸两百万匹等;遣悠乐公主往云国和亲。尽管条件苛刻,王室还是应允了,议事庭立即着手起草四条商道的路线,并清点国库、抽调大批现银以应对危机。
两年来持久的战争劳民伤财,加之新王登基,为稳定民心,不宜再增加税收,搜刮民脂民膏。为此,品阶四级以上的朝中重臣统一上缴五年俸禄;王室子弟亦要上交三年内的全部俸禄和赏银,及与赏赐价值同等的物件;王室也向民间商贾筹款,并依据所筹款项对其减免税收。
父亲勒令他的四位夫人将首饰、摆件、衣物、零用等留有三成,其余全部上交。府上的其余院落都由财政司的专人进行清点,我的院子一向清贫,连摆在桌上的花瓶都不值钱,最后他们搬走了我书房里两张梨木雕花的椅子,也算是我为此事尽了一点微薄之力。
季宸上交了他在珠妙宫的全部家当后搬离了王宫,在曾经的齐王府落脚。赶上经费不足和“用人荒”,齐王府尚未修缮,府内破败不堪,只剩下一排排空荡荡的旧房间。季宸索性命下人推倒了一半的房子改为耕种田,种上粮食、蔬菜,和瓜果,又圈了围栏饲养鸡鸭,自此冀王府就成了皇都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旁人见了只道是冀王的好兴致,却不知他是在修生养性、养精蓄锐。
东景元年六月二十九日,王室一次性赔付西域十六国白银三点八亿、瓷器两百万只,丝绸一百万匹,并承诺余下未赔偿款项在一年内赔偿完毕;同时,悠乐公主由礼乐局总长护送,启程前往云国和亲,由此结束了持续两年零九个月的“金门之乱”。
战事止、大局定,皇都守军撤掉了横在北城和南城之间繁琐的通行关卡,私塾也于七月复课,并且增加了晚课。我通常上早课和晚课,中午午饭后骑马前往雅乐馆,和裘子韩介绍的老师学习做古琴。
向岚一般上早课和午课,申时过后,他常去斗金苑或天香楼过夜。听向岚说,但凡林阮登台表演的晚上,季乐都会准时出现,也不做别的,只是点壶茶,在一层看表演,结束以后在桌角留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
向岚还告诉我,他去天香楼不仅是要给向峻营造出他风流成性、不务正业的假象,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天香楼似乎是一个隐秘的情报中心。向岚和我说这话时,我半信半疑,然后用书卷把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推了下去。
七月末的一个上午,我下了早课后,被马师傅单独带到了私塾门口。他告诉我,大祭司辞世了,府上正在打点后事。其实大祭司早已油尽灯枯,不过是靠几副汤药一直吊着,他这一去,倒是卸了压在小风心上的石头。祖上有规矩,在王室服侍的祭司尸体不在府中停灵、牌位不入祠堂。死后当即焚烧,敛骨灰于琉璃盒中,后葬于死者家乡。
我回到府上的时候,大祭司已经变作了琉璃盒中的一抔石灰。小风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相关的事宜,丝毫不见慌乱。我回房间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衫后才去陪小风,祭司殿内,小风一身白衣,额间系一白绢,他跪在大祭司的灵位之前,双手捧住的香炉里烟雾袅袅升起,给他周身添了一点仙气。眼前的画面美好,我不忍打扰,于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等了他一会。
少爷,我要去一趟安南,把大祭司的骨灰送回他的家乡安葬。小风把香炉放在桌案上,里面的烟雾已经渐渐散尽。
大祭司故去后,你就是府中的新祭司。你前去安南,府中诸事可有人代为处理。我把手轻轻扶在他肩头。
我已向王爷禀明,他同意从宫中借调一名祭司官暂代府中有关祭祀之事。从前大祭司虽性情孤僻,但他谙熟祭祀诸事,故而能以一人之力承担府上的各类琐碎事项。不过我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恐怕不能担此重任。从宫中借调之人,如能长久在府中供职,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若如此,我恐怕不能常常来看您了。
小风晃晃悠悠地起身,大抵是跪久了,腿麻了。我把手臂递给他,只要你愿意,我的院子,你什么时候来都是可以的。
小风后来又问我,如果有一天,他不在我身边了会如何。我又怎么会让他不在我身边呢,除非,我死了。他以手指封住我的唇,我的心脏“噗通”“噗通”地直跳,我担心小风看出什么端倪,急忙回过了头。
过了两天,父亲突然差人把我请去了书房。不知道是我到的早了,还是父亲故意所为。我听到父亲正在房间里训斥季乐,原因是他知道季乐常常出入天香楼,如若只是出入天香楼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现在半个皇都的人都知道摄政王的二公子被天香楼的花魁迷了心神。风尘女子,怎么能入了父亲的眼。
你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你一向识大体,怎么在这个时候却迷糊了;天香楼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你绝不能再去了;季乐,我给你讨了份差事。安南和平昌要立外办,这是与西域十六国签订的合约,你是知道的。你随吕副部长先去安南,再去平昌,协助联系和监督外办建设的诸事宜。你要记住,这一次是代替王室巡视地方,所遇到的事情、发现的问题都要详细记录,不得有误。另外,顾怀风要前去安南送大祭司的骨灰,你就带着他和季夏一起去安南吧。
小夏也要去?我听到季乐吃惊地问。
关在笼里的鸟,也总要有飞出去的一天,带他去吧。至于他去不去平昌,再做定夺。我想让他回来,自然有方法让他回来。我听到父亲这样说,轻轻抿了一下嘴角。进来吧,和你二哥,还有顾怀风一起去安南。
我推门走了进去,对着父亲和季乐点了点头。父亲下了一步好棋,他给季乐找的这个差事,少则半年,多则一载。他只是想把季乐支出皇都,断了他对天香楼里的人的念头;同时,他也想看看我和季乐的能力,以及我的野心。
——《季夏札记,大局》
“木叔叔,你愿意教我武功。”顾夏黑色的瞳孔微微转了半圈,
“你有武学天分,亦有武学根基,我教你武功,也是为了让你我二人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得以生存。”木涛所言自有一番道理,只是顾夏认为他别有所图,未对自己尽言。不过能在沙漠里名正言顺地学武功,对于顾夏来说利远大于弊。
“承蒙木叔叔不弃,我愿意。”
“不用着急,有三件事,我需得提醒你。第一,我传你之心法,在世者无人修炼,因此这其中如果有任何差错,你只能自己摸索着应对;第二,此心法修炼至六层以上,非心性坚定者,十有八九会走火入魔,导致身体伤残,终生不愈;第三,藏(cang)蓝心法共有九层,练至第九层者,寿命会大大缩短,多则可再活三年,少则只余一年。你还愿意学吗?”木涛不修藏蓝心法,还有另外两个原因,一是藏蓝心法必须是废过武功的人才能修炼,二是木涛曾经看到过藏蓝心法的修炼者最后的死状。在木涛看来,藏蓝心法虽然是至高无上的武林秘笈,但却有致命的缺陷。他需要一个活样本来修炼藏蓝心法,再从其中找到完善心法的方法。
“木叔叔你多虑了,且不说我能不能修炼到第六层,光是我能不能活到修炼第六层心法的时候还是个问题。”顾夏早在万物楼的时候就听说过藏蓝心法,不过他一直都以为这门心法已经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