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苟独坐观光船舵室,心中烦闷难解。
姜莱的线索骤然中断,已令他焦躁不安,偏又接到元帅密令,命他孤身前往东都近旁的孤岛探查。
他举起望远镜,凝目远眺,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望远镜的金属外壳。咔、咔、咔,每一声都像在计数姜莱失踪的天数。
海平线上忽然掠过一道轮廓。他猛地起身,望远镜冰凉的镜筒抵住眉骨。远处那座被朝雾包裹的孤岛边,赫然停着一艘渔船。
他眯起眼睛,焦距骤缩,甲板上那道墨色羽衣身影,竟是藤原,正弓着腰往那孤岛岸边搬运木箱。
胡苟眸光一沉,当即关闭船上灯火,熄了引擎,隐于夜色之中。待藤原的船影渐远,消失在苍茫海面,他才悄然启动船只,缓缓向那孤岛驶去。
海风拂面,夜色如墨,唯余船身破浪的细微声响,仿佛连天地都屏息凝神,静待一场未知的风波。
胡苟的军靴碾过碎裂的木屑,海风卷着咸腥灌进领口。奇怪的是,本该绷紧的神经却松弛下来,似被什么牵引着。只见那些木箱已然破碎,箱中之物不知为何竟都不翼而飞。
他顺着木箱碎片与拖拽的痕迹,缓步朝林深处走去。
林间突然豁开一片天地,朱漆剥落的宅院大敞着门,像张黑洞洞的嘴。胡苟放轻呼吸跨过门槛,院中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大院之中,一群动物围作一圈,竟像赴宴的宾客般规整地蹲坐成圆,正分食着木箱中的食物,秩序井然。
猛虎与鹿并肩而立,一啖肉,一食草,刺猬端坐仙鹤背上,悠然擦拭面颊。胡苟眨了眨眼,几疑自己置身幻境。
忽而,一只火狐倏然窜至他身前。
胡苟凝目细看,只见那火狐身上一块皮肉已毁,虽已愈合,疤痕却依旧触目惊心。
他心中一凛,转而环视四周,这才察觉其他动物身上亦皆带伤痕,或深或浅,或新或旧。一股无名怒火骤然涌上心头,烧得他胸中炽热难平。
“你与我一族,我感应到了。”火狐端坐于胡苟面前,口吐人言,声音苍老而沉稳。
胡苟心中一震,这是他头一回遇见未化人形却能开口言语的同类。
他自幼生于人形,父母早已幻化为人,若要回归灵形,大多需倚靠灵山之力。他曾听父母提过,越是无需化形就能与常人无异的生灵,道行便越是深不可测。
“灵山的印记都快淡没了,”火狐忽然凑近,鼻尖耸动,“小崽子,你父母没教过你规矩?”
胡苟索性席地而坐,坦然答道,“不瞒您说,我并非生于这个时代。”
“简直胡闹!”火狐突然人立而起,爪尖在地上刮出火星。它每走一步,毛色就红一分,最后简直像团行走的烈焰。
“你一介小小精怪,没有灵脉滋养,如今气息如此浅薄,可知这般随意离山,会退化成野畜!连人话都说不利索!”
胡苟闻言,心中一惊。此事他从未听闻,甚至连石溪镇的族人似乎也并不知晓。
火狐见他神色茫然,长叹一声:“哎,看来你当真不知。你族长者,姓甚名谁?”
“我姓胡,家中皆姓胡。”胡苟答道。
火狐听罢,竟怔在原地,良久才喃喃道:“怎会如此……”
它缓缓坐回胡苟身旁,蓬松的尾巴扫过满地落叶,摇头叹息,“罢了,罢了。造化弄人......”
它用爪子拍了下胡苟的膝盖,“听着小子,待你回去后,切记十年内不可再离灵山。唯有如此,方能稳固气息,保你修为不失。届时敢踏出灵山半步,当心变回只会犬吠的野狗崽子!”
月光忽然大亮,照得火狐周身金红毛发根根分明。它歪头打量着胡苟,眼中忽而闪过一丝笑意:“你这小子,生得倒不赖,有我年轻时的七分神韵。”
胡苟一愣,呆呆望着眼前的火狐,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我可是你祖宗!”火狐傲然道,尾巴炸成一朵红云,一爪子拍在他后背。
最终,胡苟被这位“祖宗”赶离孤岛。
官邸门外,两名小兵躬身向胡苟行礼,目送其远去后,低声窃语。
“喂,你可曾察觉,少将这些年怎的毫无变化?当年元帅收养他时,他不过一介少年,如今岁月流转,他却似未曾老去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