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莫利拒不合作,执意要回头复仇,所以我用法术把他锁在了一个隔绝人迹的小屋里。”阿特轻轻叹了口气,续道,“那是一个非常强硬、也非常残忍的做法,但那时,我只想到了这个方法,我想,至少要保住莫利的性命。”
“我把莫利关了三十天。最开始的五天,他一直在砸门、砸锁,想破开墙壁或者窗户,哀求我,或者咒骂教会。他试遍了所有方法,终于意识到无论怎样他都无法离开,就开始破坏屋里能破坏的一切东西,发泄似的大哭,大喊大叫,就这样又过了七天。后来,他总算累了,渐渐安静下来,中间又反复闹了两三次,直到第三十天的时候,他终于跟我说,他不去复仇了。”
贝洛蒙听得心酸,不由得悄悄抚住了自己的胸口。
阿特的语气殊为平淡,却让他感到一股无以名状的窒息。
阿特也闭上了眼睛,缓了片刻,才继续道:“莫利一直是言出必行的人,所以他说不复仇了,就一定是真的放弃了。所以,我把他放了出来。那时,他已变得憔悴不堪,全身都乱糟糟的,脸上生着青色的胡茬,眼中也失去了神采。再一次来到外面、看到我,也没有一点反应。”
“我有些后悔,但我想,之后的日子里,我可以带着他四处走走看看,用时间和这个世界来开解他,总有一天,他能好起来,重新拥抱生活,生气勃勃地活下去。可是,教会的人又跟在了我的身后,命令我交出莫利。”
阿特摸索着摘下腰间的配饰,那是一颗颗草叶编成的小圆珠,被绳索串成了一个简单的腰饰。
将饰物拿在手中,阿特笑了一下,道:“我虽然尽力瞒着,但莫利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不想让我为难,所以留下了这个礼物,趁我去和教会交涉的时候,自己偷偷离开了。”
“我没有再去找他。”阿特垂眸道,“我相信他的承诺,我自作聪明地认为,只要时间够长,没有了我,莫利或许反而能彻底摆脱过去、重新开始他的人生。”
“但十年之后再遇的今天,我才发现,我实在太自以为是了。”阿特攥紧了手中的小圆珠,声音隐隐竟有一些颤抖,“我不知道你是否发觉了,莫利的身体……衰老得很快,完全不是二十四岁的青年该有的样子。这说明,十年来,他一直在荒废和糟践自己。我可以用法阵切断他常年酗酒残留的对酒精的依赖,但他身体里长年累月积累的损伤,我也没有办法完全治愈。”
阿特看向贝洛蒙:“但万幸的是,同时我也发现,贝利,你可以唤醒莫利眼中的神采,有你在的这两天,莫利的精神状况一定比之前好许多。而你,我可以觉察,你是真心喜欢莫利。我更明白,爱侣的滋养和陪伴是世间最甜美的良药。所以,我非常急切。”
“但是,”阿特低下头来,“我也要同你道歉,因为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法师的寿命长逾百年,但莫利的身体,就算从现在开始调养,恐怕至多也只有三五十年。他能陪伴你的日子对你而言实在太短暂了。我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催促你去拥抱一个明知无法相伴一生的爱侣。贝利,我非常抱歉。”
贝洛蒙已起身让开了之前的位置,单膝跪在阿特身前,扶住他,直视着阿特的眼睛,诚恳道:“前辈不必如此。……我是心甘情愿的。”
顿了顿,贝洛蒙忽地笑起来:“说实话,我一直都很感激您理解我、帮助我。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很担心我们家族的恩怨会成为我和莫雷之间难以逾越的隔阂。我还曾经想过,就算您不同意,我也要争取到和莫雷在一起的机会。现在您同意了,我只会觉得感激。我,我只怕莫雷,他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想陪在他的身边,作为他的挚友,或者有幸、作为他的爱人,陪伴他,爱护他,直到他的灵魂离开这片大地。”
“所以,您放心吧,您可以放心把莫雷交给我,我绝不负您所托。”贝洛蒙坚定地看着阿特,坚定地说。
这本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打算,就算阿特不提,他也会一直这么做下去。
阿特怔了片刻,忽然伸手,将贝洛蒙拥进了怀里。
隐隐地,有一句模糊的、带着点鼻音的低喃传入了贝洛蒙的耳朵——
“谢谢你……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