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这七百人第二日就在五里之外了。
凭她们之力,冲到城门外只需片刻。
沈星辰身穿盔甲,让人看不见面容。
姬玄羲则站在他的身旁。
“先锋准备!“沈星辰沉声道。
自有人将命令传递下去。
军中人只知是朝廷派了将领下来指挥,这也是常事,往年遇强敌时,十次中会有三次或派兵或派将领来相助。
一队三百人的先锋队被派出了城。
昨日在城门一里之外挖了陷马坑,一旦这些悍匪进行冲阵,必会有百人深陷其中。
沈星辰观她们往常战役,推测她们性情必然是残暴凶狠之辈,做不到小心谨慎。
更何况,樊城不过是座小城,兵力完全不足,若是往日必是任她们烧杀抢劫,她们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这也是他的不解之处,朝廷为什么会视而不见?只有少数情况才会有将领派兵下来相助。
那三百人出了城门,瞳孔紧缩,手中紧紧地握住了她们的兵器,准备迎战。
“哈哈哈,老大,等我们进了樊城,可要多找几个少年泄泄火啊!”女人大笑着说道。
“玩够再走,最好路上再带上几个。樊城防守都是些老弱病残,抵抗不了多久,要是顺利的话也就是个把时辰的事情。”为首的女人不屑的说道。
不说则以,一说,众人都回想起少年们青涩的味道,不禁都舔了舔唇。
加快了向前冲刺的速度。
正在众人得意之际,前面冲刺的人马纷纷陷入坑中。
坑中埋着直立的尖锐长枪。
后面的人在始料未及之下,匆匆拉住缰绳,不少人马依旧直扑坑内。
慌乱过后,为首的头子吩咐轻点人数。
她方才虽然是第一批人,可到底是首领,应变及时,终是让她越过了陷马坑。
她脸色难看,怒火中烧。
“报,死了五十余人,重伤三十人。除去死伤者的马,另损失七十匹马。”手下大声地报道。
悍匪头子的脸色从难看转至铁青。
“杀!竟然敢埋伏我们的人,这次若不屠尽她们,难消我心头之气。冲!给我冲! ”她大声喝道。
沈星辰派出了三百余人在城外迎战。
樊城城墙不过约莫七米,但凡匪徒携带了攻城的工具,这种高度的城墙根本守不住。
一路上他还下令设了不少阻碍,在第一次的陷马坑后,她们有了戒心,必定是损不了她们多少人马,却能让她们心生忌惮,不敢冲阵。
樊城没有优秀的骑兵,一旦她们冲阵,他派出的普通兵士不过是送死罢。
“弓箭准备!”
沈星辰眺望远方,看着匪徒们出现在视野之内。
再一步步的看着她们进入射程,果决下令:“放箭!”
“再放!”
“先锋队迎战!”
他的心中自然是紧张的,底下的兵士是活生生的人,并非往日的冷冰冰的棋子。
即便王上再身旁,他依旧紧张不已,他知道,如今他成了那掌控她人命运之人。
姬玄羲却只是束手直立,既不出言安慰,亦不出口指点,仿佛局外之人。
在弓箭的相助之下,悍匪们自乱阵脚。
两轮弩箭后,兵士们冲向前,用长枪攻向敌人。
兵士不断折损,敌人也有折损。
这是意料之内,对于折损的兵士,沈星辰虽有心痛,可依旧保持着绝对冷静。
他清楚还远远没有结束,任何情绪都是多余的。
变故却在此时陡然而生。
只见土匪头子抓住一个兵士,当前一刀后,那兵士奄奄一息。
她随即砍去其手脚,一步步挖去眼睛、鼻子、嘴巴。
那士兵起先还能发出哀嚎,随后便变得悄无声息了。
土匪头子的脸上泛着残忍地狞笑。
沈星辰远远见此,瞬间明白她在威慑众人。
当即下令:“继续进攻,不可退!”
或是樊城的兵士不曾受过常训又或是……其它,她们在见到她人如此惨状时,终究还是向后一步步地退了。
从退后,紧接着就变成了溃逃。
沈星辰从她们退得第一步起,就预知了她们必定的结局。
那便是被屠。
骑兵本就占据优势,兵士们若是退便会溃散。
将后背留给这么勇猛的敌人,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沈星辰的手一点点收紧。
随即便不再耽搁,他侧身,随后跪下,轻声道:”请王上派出暗军助她们撤退吧。“
姬玄羲先是不语,冷眼看着战况,随后才道:“你让本王失望了,仅仅三百人的生死就能挫尽你的锐气么?从昨日起,本王便说将一切完全交于你手,你还不曾明白么?另外,除非主将身死,本王从不临阵换将。此时,本王可以让暗军出手,但是作为代价,从此以后你不得掌兵。日后,你也不得说不公平。“姬玄羲停顿了一下,随后一字一顿道:“因为机会,本王已经给过你了。”
沈星辰觉得背上的沉重都要压得他挺不直脊背了。
他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借口,就像他见过的每一位将军一样。
“站起来。本王不会给丝毫帮助。如今的你在本王面前可自称属下、自称卑职,无论什么,唯独不能自称臣侍。此话,昨日本王便说过,你——还不曾明白么?“姬玄羲替他做了选择。
沈星辰缓缓站起来,继续看着城下的那场屠杀。
是的,那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弓箭手准备!”
“备火油!”
一个个弓箭手拿过被热油淋过的箭头,触火而燃。
一只只火箭朝城下射去,替溃逃的兵士断后。
火箭本是最后一环。
如今却早早用出。
匪徒首领在火箭的威胁下,追逐一段路后,便下令停下休整。
沈星辰远远看着,开口命道:“鸣鼓收兵。”
府邸中。
沈星辰低着头,随着姬玄羲走进了屋子。
姬玄羲走到案后盘膝坐下,沈星辰则是在案前直直屈膝跪下。
姬玄羲没有让他跪太长时间,直接道:“星辰此时以何身份跪于本王面前?”
沈星辰苍白地扯出一抹笑,苦涩道:“敢问王上有何区别?”
“若是以王君的身份,此时你便不必跪着,作为男子,今日这一役,本王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更何况,你今日见如此血腥之场面,本王身为妻主,此时理应安抚你。“姬玄羲看向沈星辰道,语气中暗藏相激之意。
“但若是以主将的身份——”姬玄羲的语气陡然变厉,道:“你今日所为理应受惩。”
姬玄羲看向沈星辰,语气一转,道:“如此,星辰告诉本王,你现在以什么身份跪在这里。”
沈星辰清楚,这一抉择,决定了未来的路。
今天一役,他亲身参与了后,他要自己抉择选什么样的路。
若是身为王君,此时便不必受罚,日后安安稳稳的坐着他王君的位子,今日的战役直接当没发生即可,从此也再不必接触军事。
若是身为主将,此时他需要承担他的责罚,并且背负上所有逝去的人命。
可实际上,这根本不是责罚的问题!
王上在问:往后他是否承担的起那重责?
身为主将,几乎将所有士兵的命都紧紧捏在手里。
主将要做的便是以最少的伤亡带来最大的胜利。
他真的能做到吗?
沈星辰眼中出现罕见的迷茫。
回想今日的场景,是他的决策失误,才会带来那么大的伤亡。
他很确信,如果是王上站在他的位置上,不用暗军、不用近卫,只需樊城的兵士就能歼灭匪徒。
这并不是盲目的信任,事实上王上打过许多场双方力量极为悬殊的战役,并且获得胜利。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难选择的分叉口。
一方,与女子一样掌兵,是他自幼追逐的梦想;另一方,则是责任,那无数人命握在手里的滔天责任,他真得能行吗?
若是不行,还不如趁早认清,以免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我以……”沈星辰发出的声音干涩,每个字似乎有千斤重,让人难以吐出口。
他知道今日一旦抉择,便无回路。
王上说从此再无机会,便是再无机会。
他跪着,低着头,在那艰难地试图说出他的抉择。
所以他没有看到姬玄羲眼中对他的期望。
沈星辰突而闭上了眼睛,转而坚定道:“回王上,我以此次战役主将的身份跪在此。”
如果他真的无能,自有王上来告诉他。
王上才是真正统筹四方边境之人。
倘若他完全不配,王上不会让他破例掌兵,因为那才是对手下兵士性命的不负责。
姬玄羲抬手托起他的下颚,她先是眼中含笑,而后转为郑重。
“还不算太蠢。”姬玄羲冷声道。
她的神色严肃许多,淡淡道:“今日确是败局,毋庸置疑。但若是这样的小战役都能让你完全失了信心,那你这主将不做也罢。你方才若是放弃了,本王绝不会再给你二次机会,说到便做到。一个主将,战场上瞬息万变,遇到的挫折何其之多,若你身为掌兵之人若是连这点韧性都没有,也就不必做了。”
沈星辰惭愧道:“星辰明白了。”
姬玄羲轻笑一声,转而严厉道:”明白归明白,罚还是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