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辰扣头道:“星辰领罚。”
“先起来罢。”姬玄羲吩咐道,终是念着他身子弱。
暗卫凭空出现在案前铺好垫子。
沈星辰在垫子前再度屈膝跪下来,足尖抵住地,臀部放在足跟上。
这是京城公子最基本的规矩。
姬玄羲看着赏心悦目,语气却依旧是严厉的,道:“往日从错开始,今日便从罚开始。双手递上来,不准动并且报数。若有错误,便从头再来。”
沈星辰将双手平摊高高举起来。
戒条毫不留情的落下来。
他感觉手火辣辣的疼,用尽全力才能保持住无动于衷。
“一。”
姬玄羲一下一下地打,待他充分地感受到痛后,才会重新打下。
“啪。”
“二。”
“啪。”
“三。”
……
一连打了三十下后,姬玄羲扔下了戒条。
看着他冷静的面容,姬玄羲心想他倒是进步了,仍记得他第一次来她面前请规矩,受了罚眼中含泪的样子。
她却不知,这取决于人和事。
少年出陪时,妻主大婚当晚不归;初次请规矩,心心念念的妻主又下手狠厉,毫不留情,他自然是委屈的,因而才忍不住流泪。
如今受该受之罚,自然不敢有丝毫委屈。
虽然见她扔下了戒条,沈星辰却不敢收回手,仍然高高举着。
姬玄羲视而不见,道:“你想必不知为何朝廷为何不曾援助这些小城。这是另外一封情报,你且看看。“
沈星辰低头去看,寥寥数字他便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时间愤怒不已。
一是为城中人的不作为而愤怒,二也是为这份情报的来迟而怒。
“王上因何昨日不曾将这份情报交给我?若是给了——”她们便不会死。
话未说完,姬玄羲的戒条便重重地落下。
“住口!”姬玄羲蹙眉,眉宇间染上了薄怒。
先前的戒条都打在手心上,这一下却打在手指上,力度是先前的三倍不止。
沈星辰猝不及防受此剧痛,疼得他情不自禁将手指蜷缩起来,并且收回了手,用力地握住,如此才减轻了些许疼痛。
“沈星辰,想好了再回话。本王提前告诉你敌方人数、路线、约莫何时进攻已是不该。身为掌兵之人,要事无巨细的靠情报么?你的眼睛呢?本王给了你一日时间去观察,毫无所获么?你以为本王每次出兵都是用精兵、黑甲军么?一日时间,去明白手下兵士的特性,据本王看来,绰绰有余!更何况,战场上瞬息万变,你都要靠情报提前准备好么?若是战败,便是情报的错?身为主将,随机变动的能力都没有,一旦遇困,第一想法便是求援于本王?它日本王远在千里之外,你做什么?莫不是跪着求敌军?”冷冷地、带着质问的话从姬玄羲口中缓缓吐出。
这话已是极重。
沈星辰跪了起来,抬头看着她,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抖。
姬玄羲原是打算罚了后便循循渐进,给他时间适应,缓缓地将他的错误指出,可他方才问的话让她瞬间生了怒气,便将他当做了手下将士一般严厉训导。
毕竟掌兵一事,容不得丝毫疏忽。
沈星辰看着她,眼眶泛红,待她说完,便顺服地跪伏下来。
“星辰知罪,王上息怒。”他轻声道,眼眶泛红。
“手再递出来。”姬玄羲微微叹了口气。
沈星辰以为是还要受罚,纵使如此,手递得心甘情愿。
姬玄羲看着肿胀不堪的掌心,最后手指上的一道肿胀格外明显,心中不免有些后悔。虽说她盛怒之下也控了力道,可她从未忘记他的指骨被生生踩断过;若非盛怒,她怎么都不会打到手指上。
纵使伤早已痊愈,可在她心中的痕迹难以褪去。
沈星辰预想中的疼痛迟迟不来,手中反而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她眉宇间仍然附着一层薄怒,手却在给他细细地上着药。
其实他还漏看了她眼中不甚明显的悔意和心疼之意。
上完药后,她淡淡道:“其它事情都先放在一旁,你先去用膳。”
下人等早已在外间准备好膳食。
说着,姬玄羲便重新回到桌案后,盘膝坐下,低头处理公务。
沈星辰知她也快一日不曾进食了,踌躇了一下,便轻声道:“王上可是能陪臣侍一同用膳?”
姬玄羲抬头看了他一眼,微讶,随后突而笑道:”想必是方才打得还不够疼,叫你这会儿仍然惦念着本王不曾用膳。”
随即便站起来,与他一块儿走到外间用膳。
姬玄羲看着他那别扭的拿筷姿势,便让侍儿送上了汤勺。
沈星辰从善如流,道了谢,便用勺用了膳。
用完膳食后,姬玄羲继续处理成堆的军务,沈星辰则拿着那份新的情报细细研读。
这种小城里的战役朝廷或是边疆军队大多不会介入,原是因为这些城中的人毫无血性,如若遇到那些烧杀抢掠的悍匪,她们宁可让出城中的粮食和干净的少年来换取平安,也不愿反抗。
通常悍匪不过三四百人,城中由青壮组成的守卫队通常有两千多人。
在武器充足的情况下,城外又有城墙,两千多对上三四百,与朝廷而言连拼杀都不敢的守卫队和城亦是不配获得援助的。
因而朝廷只会在两方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派出援助。
毕竟弱肉强食,城中人若是宁可次次屈服,也不肯拼杀,朝廷也无能为力,可帮一次二次,却不能次次。
在不危及大局的情况下,这种小城朝廷大多放任她们作为的。
若是他先前知道此事,那三百人,他绝不会这样派出去作为先锋。
这样的守卫队直接派出去直接正面迎战,简直是送死。
可就如王上所言,如何能事事依靠情报?
沈星辰沉思后,用将军令传了今日战场上最悍勇,最后才迫于形势退进城来的七八个女人。
当夜四十男妓出城,以城主暗地里求和的名义送出去的。
八个不拿任何兵器的兵士跪伏着表示城主私下惶恐,非常不满朝廷派来主将下达的命令,白日里只是不得以才遵之罢了。
希望待得她们享用男妓后,两方人能理应外和杀了城中主将。
悍匪们闻言大笑,不疑有它,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毫不客气拽着男妓们回了营帐里。
就等着享用完后,第二日精神抖擞的进城继续抢掠。
男妓等身抹暗香,指甲缝里,头发丝里都抹了。
那些是迷药,他们自己却提前服了解药。
当夜,四十男妓里只存活了不足十人。
城中人打开城门去接应的时候,却发现剩余的悍匪们无一存活。
就这样,仅仅四十八人杀了剩下的五百多悍匪。
凌晨,消息送到沈星辰案头。
一夜未睡的他,双眼通红。
得到消息后的他,毫无喜悦,只是道了一句:“死者,立碑,厚葬!存活者,赐良籍,黄金十两,白银百两。”
底下的听令的士兵略有犹疑,道:“立……立碑?”
从未有给男子独自立碑的习俗,何况是给男妓。
沈星辰双眉一蹙,怒道:“他们不配么?”
“是,是!”士兵赶忙领令下去。
这城中的大多人些男妓都比不上。
男妓等人,白日里听到传令后,大多毫不犹豫地表示要去,哪怕他们清楚这是一去不复返的行程。
他们说往年被献出去糟蹋至死的不止是他们,城中许多清白的少年都逃不过。
这次他们去了,不但能让那些人给他们偿命,还能让其他人免受折磨,再好不过了。
沈星辰曾在暗处隔着屏风,眼睛仔细地看过他们,试图去铭记每一个人。
与此同时,姬玄羲也收到消息,远比沈星辰详细多的消息。
她知他是对那死去的人难以释怀,她也不多劝。
她们心里都清楚,但凡征战,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这一关,必须他自己走出来。
她走上前去,从后面将他拥入怀里,轻声道:“做得漂亮!”
沈星辰心中依旧难受,毫无通过王上考验的喜悦之感。
“王上……”沈星辰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知道王上能做的更好,还能少许多牺牲。
“本王非神,因此星辰不必总想着若是本王便能少些牺牲。 “姬玄羲从他为出口的话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什么都不必想。躺在榻上,好好睡一觉,明日午时本王便带你赶往下一城。 ”姬玄羲爱怜地抚着他的眉眼。
“诺。”
不曾想,当夜里沈星辰便发起了热。
姬玄羲急召医者,医者看了也只是说思虑过度,略染风寒,多多休息即可。
姬玄羲眼中懊悔不已,恨自己操之过急,随即便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一夜。
清晨时分,沈星辰才退了烧去。
他睁开眼睛,声音略有沙哑,只觉得全身无力。
姬玄羲让黯十九端了粥来,见他将一小碗都吃进去了,才扶着他躺下来。
“再睡两个半时辰,随后出发。”对着一个刚退了烧的人,她的话显得既无情又冷酷。
先前她明明懊悔得紧,见他好些了,却又硬得下心肠,催促一个刚刚退了烧的人。
“诺。”沈星辰眼中清澈,没有丝毫其它想法。
但是他知道自己还要多加休息,才能有体力做之后的事情,所以便立即闭上了眼睛休息。
姬玄羲清楚,有她在后方守着的战役,再苦也算不得最苦,再难也算不上逼上绝境。
冥冥之中,她有着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预感救了她无数次,因而此次她显得及其急迫。
床上这男子,是她钟爱的人。
她想尽早地教会他她所能教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