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将军齐心协力之前,战事早在半年便已经撤出大乾境内。
京都,远离战火之下,早已是欣欣向荣之态。
大街小巷上,满是烟火气息。
小贩们在街道上吆喝着,热情地招揽着客人。
孩童们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卖糖葫芦、买糖人的小贩。有些孩童实在是馋了,便拉着父君的衣摆不放,纠缠着,非要买一串。
羲王府里。
沈星辰踏进府门之时,眼中便是一片惊疑之色。
这里面大多数的布置都换了,房屋也都重新修葺过,和印象中的羲王府全然不同。
姬玄羲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前往。他的新居坐落在原先主院的位置,在王府中如今即便是姬玄羲的院子也没有他的宽阔。
沈星辰抬头去看牌匾,发现连上面的名字都改了。
他转头去看姬玄羲,“世安居?”上面的字迹一看便是她亲手题字。
“是。如今我唯一所盼的,便是你一世安康,沈星辰,你可得给我争点气。”姬玄羲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沈星辰眼中含着笑意,闪躲着着缩了缩头。
如若不是时间上赶不及,姬玄羲是想直接推府重建的。
她不想住在一个往后几年都会让沈星辰触景神伤的地方。
她原本想下令另建府邸,只是父主听了便问她:“千秋,你以为陛下还会让你在这王位上待多久?太女府都已经建好了。”
姬玄羲一听便明白了,这么多年的自由已然是不易。她知道,这些都是父主为她争取的。如若不是父主,一出生,她便是太女,从小就要被困在京城中。
余下在羲王府的时间,不管是多久,无论是一月,半年,还是一年,她只希望沈星辰每日里能开心一些。
走进去后,便见止言和绿芽早已跪候等待,伏身拜道:“奴恭迎王上、王君。”
沈星辰浅笑向前将二人扶起,他率先看向了止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关切问道:“可是一切皆好?”
止言红着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太久未见沈星辰,激动地唯恐一发声便失了仪态。
沈星辰见他面色红润,体态丰腴不少,便知雪意不曾亏待他。
他转头看向绿芽,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在止言和雪意成婚之后,他自然不再留止言在身边伺候,而是放他自由。
这些年来,绿芽早已从二等侍儿迈向了一等侍儿。
院中还有不少人跪侯,有些是洒扫的侍儿,有些则是近侍。大多数人都是姬玄羲亲自筛选出来的,身后背景也无一不是被调查的底朝天。
姬玄羲再不允许,沈星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到一丝委屈。
院外则是守着刺杀那日跟随着沈星辰的十个暗卫。本来她们的下场只能是处死,奈何沈星辰求情,非要留下她们,姬玄羲便将她们从暗卫中除名,让她们认沈星辰为主,转为明面侍卫去保护他。
在除名之前,每个人都抗下了一轮刑罚,才被放出来。
当日被沈星辰护下的恰恰是她们中年纪最小的暗卫,平日里本就多被照顾些。
一行人,养了一两日伤,能下床后便去沈星辰那跪谢。
暗卫平日里只接任务,服从命令,并不善言辞,只是磕磕绊绊地拜见了新主。
但是沈星辰从她们的眼中看出坚定,便不再推辞,直接收下了。
姬玄羲牵着他,继续向前走,一进主屋,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用价值千金的白貂毛制成的地毯。
屋内的任何装饰虽说低调、不甚显眼,可无论是哪一件都是珍品。
装裱挂在正中央的便是他曾经画下的大漠图,画中的人是那般地神采飞扬,好似天地人合一。
他曾经的梦想已经达成了,归根究底却好像也没有多少喜悦。
姬玄羲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抱着他。
她的手轻轻地摩挲他的脸,眸中只余怜惜。
“你好好休息,明日便带你见母亲和父君。早在路上,我便已吩咐下去,让风冷递上拜帖提前知会一声。”姬玄羲轻声道。
“我却不知如何见她们,王上。”沈星辰以呢喃的声音道。
姬玄羲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母亲和父君都不会迁怒于你。”
沈星辰看着她,微微动容。因为没有人会称正君的母父为母亲父君,因为正君和侍一般,不过都是女人的附属罢了。即便会有,也是男子门第远高于妻主,女人不过是为了攀上男子母族才会如此屈尊。
而王上不同,她本就是皇族中人。除了陛下,天底下没有谁比她更尊贵的人,也没有人能值得她屈尊。
但是为了他,她愿意让步也愿意庇佑他身后的家族。
沈星辰凑上去,轻轻一吻。实则不过是唇堪堪擦过罢了,即使这样,他的耳尖已经变粉了。
姬玄羲失笑,过了多少年了,他依旧和初见那般青涩可人。
随即按着他,加深了那个吻。
次日。
大清早,天天蒙蒙亮,所有沈府中的下人却早已全部严阵以待,不停地四处查看是否还有疏漏之处。
一个时辰后,一辆辆马车出现在眼前。
为首的那辆,不甚朴素,却不敢有人敢轻看。
马车两边各走着一队护卫队,每人身着墨色轻甲,手握剑鞘,步伐一致,气势煊赫。
到了沈府大门前,姬玄羲率先下了马车,随后把手递给了沈星辰。
沈星辰把手递给她,接着她的力下来了。
沈阳沫及其正君早已在府门前恭候。
“臣参见羲王,参见王君。”两人跪下行礼。
姬玄羲上前一步,没让她把礼行到最后。
沈星辰看着她们俩人,眼眶一红,也忙不迭地上前扶起了其父君。
随后姬玄羲和沈阳沫先行。
到了大堂,姬玄羲让沈阳沫和沈正君坐了主座。
沈星辰则是恭恭敬敬地跪下,“孩儿给母亲、父君请安,孩儿不孝,让你们忧心了。”
随即恭敬地叩头,姬玄羲也随他躬身一拜。
沈阳沫二人连忙站起来侧开,让沈星辰跪下行礼,本就不和规矩,因为他如今已经身为王君,天下有资格受他礼的只有皇族中人;姬玄羲的礼,普天下只有陛下和后主能坦然收下。
姬玄羲知她在此,必然会让沈正君不自在,他所盼的想必更是问问沈星辰的近况,因而她开口道:“沈将军,不妨让他们父子下去叙话。”
“是。”
沈正君屈身道:“谢过羲王。”
随后便和沈星辰退下。
姬玄羲这才落座,并且道:“将军请落座。”
她随后拿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沉声道:“往日是本王不是,错把鱼目当珍珠。”
“羲王言重了。”沈阳沫垂眸说道。
两人相继无言,说到底沈阳沫心中不是没怨的,绝色明艳的少年陪过去,如今却身子消瘦,面色憔悴,上了妆都能看得出来。
这就是他的儿子从小盼到大的结果吗?凭他的才能,她亲口对他允诺过,若是不想陪与妻主,她可以养她一辈子。
姬玄羲不知从何开口,便道:“将军不妨对本王讲讲星辰年幼时的事。”
“哪怕是少时,他也有一半的时间是围绕着王上的。约莫是六七岁那年,他进了宫一趟,回来后就举着那包的跟小粽子一般的小手,嘴里老是念叨着妻主。他或许不明白是什么,单纯地见了王上,却不知晓名字。但王上许是和他讲了妻主二字,他便记下来了。
大一两岁的时候他明白妻主于他的意义,再不曾放在嘴边,可是却闹着要习武。臣从不曾见男子习武,更别说是京中公子。臣自然是拒了,后来见他实在缠得紧,便随便让他做了几个基本功。那个年纪的孩子,本就耐不住性子,即便是女孩,都要压着她们练,才能获得一些成果。
臣想,他一个男孩子,平日里玩心也重,要不了两天应该也就坚持不住了,却不想他完成的丝毫不比女孩差。有一日单独留下他,让他连续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臣对他说,若是放弃就可以不用练了,想让他知难而退,却不曾想,平日里坚持一刻钟都难的孩子,那日竟然生生地撑了将近一个时辰,是臣说时辰到了他才倒下。其实不到半个时辰,他早已大汗淋漓,腿颤抖不止,臣一直再等他放弃,却不想他硬生生地全靠一股毅力撑着。臣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
直到他长成少年时,他的父君才明白他的心思。他想成为王上的助力。”
姬玄羲微微垂眸,不语。
“十四岁那年,王上第一次不愿回来成婚时,臣和正君心中只有庆幸,总是想多留他几年,他却有些黯然神伤。十六岁那年,王上第二次不愿成婚时,他便了京城中的笑柄。臣趁此时间想让他重新择一妻主,门第也无需多高,沈家也好掌控。”沈阳沫抬头看了姬玄羲一眼,“这是陛下允了的。只是他自然不愿,宁可空等着。直到了十九岁那年,他知道王上要归来成婚,几乎每天的眉眼间都是喜悦。臣和正君见他如此,便不再劝他了。起初,臣是不担心他的。因为臣知道,他的一切总会有一些讨王上喜爱。至于后来的一切,臣始料未及。”
最后沈阳沫看向姬玄羲,一字一顿地说:“臣后悔了。”
姬玄羲也良久不语,随后她抬头轻声道:“将军是该后悔。”沈阳沫把她最钟爱的孩子交到她的手里,却不得她好好珍惜。
“往后,本王答应将军,必将尽已所能珍重他。”
一进屋中,沈正君再也忍不住,抱着沈星辰就哭了起来。
沈星辰情不自禁地也流下来泪来。
好一会儿,还是沈星辰先恢复了平静,他跪下来,伏身道:“是孩儿不孝,让父君忧心了。”
沈正君双手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端详着,流着泪道:“辰儿受苦了。”
沈星辰鼻子一酸,眼中泪珠再次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