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漱玉捏着筷子,矜持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夹去,放在嘴里细细嚼了一会儿,方才咽下去,接着又动作优雅地夹了一筷子。
“这位......李姑娘,你父亲身体还好?”张伯斟酌了半晌问道,李漱玉回了他一个得体的微笑,轻声答:“家父一切安好,谢谢张伯关心。”
张伯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又问:“李姑娘在家那边......可有婚约?”
又来了又来了。
楚怀澜把筷子一搁说自己舟车劳顿,已经很乏了,自先回屋歇息。就在走出去的时候,他便听张伯显然变得兴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给你讲讲少爷小时候的事,李姑娘我和你说......”
......呵呵。
楚怀澜并没有依言回屋歇息,反而绕到后院。他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挖了几下便挖出来了一坛封好的酒,抱着酒飞身上了屋顶。
楚家的宅子位置很好,从房顶正好能看见不远处灯火仍未歇的秦淮河。咿咿呀呀的唱腔被风裹挟着飘然入耳,让人陷在了温柔的十丈红尘中。楚怀澜将酒启了封,但却没有喝,反而端端正正摆在身边,自己看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你不是回屋了吗?”李漱玉牵着老虎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屋顶上坐着的人,“你别被吹得染了风寒啊。”
“咒我呢?小没良心的。”楚怀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这有酒喝,来不来?”
李漱玉一听有酒喝,也不和他客气,安顿好老虎后“蹭蹭”几下就爬上了那棵老槐树,之后振臂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屋顶上。
“爬树的动作可真熟练,”楚怀澜把那坛酒向她推了推,“轻功可以出师了。”
“谢谢夸奖,从您这听句好话可真不容易。”李漱玉凑近了一闻,奇道:“这是蜀中桃花酿?”
“挺识货。”
“你家还有这种好东西呢?”李漱玉先给自己满了一杯,捧在手里小口小口抿着,“还有吗?”
楚怀澜与她碰了碰杯:“没了,就剩一坛。”
“可惜了,”李漱玉有些失望,“我爹说过他想尝一尝著名的蜀中桃花酿,但是一直没尝到过......”
“想家吗?”
“唔?”李漱玉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本来前几天是不想的,可是坐在这里看看月亮,突然就想了。”
楚怀澜就着月光看她因为酒气变红的双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道:“这坛酒是我师父酿的。”
“啊?你师父还会酿酒?”李漱玉生生止住了伸向酒坛的手,挠了挠头,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要不我就尝这一次,剩下的给你,你师父不会生气吧?”
“生什么气?”楚怀澜失笑,“他老人家作古多年,就算是生气,他那一把白骨跳出来也不能打架吐唾沫。”
“好的,既然盟主这么说,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漱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房子胸前朝着天地四方拜了拜,“楚盟主师父在上,小人是楚盟主的便宜徒弟。勉强算是有师徒之实。这杯酒就当您赏给徒弟的徒弟,也可以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啦!”
楚怀澜见她闭着眼神神叨叨的样子,没好气地将酒推给她:“平日里没见你这么有礼貌,到了我家倒是装得像模像样。”
李漱玉得了酒,眉飞色舞也不和他计较,美滋滋道:“这不是怕丢了盟主的面子嘛,真好喝!”
“我记得这坛酒好像有什么来头,不然没道理被我存了这么久还没动。”楚怀澜皱着眉道,“是为什么呢......”
“不管他为什么,来来来,今晚一醉方休!”
桃花酿初入口中时不会让人觉得很辛辣,但是那酒劲随着经脉不自觉地运转内力,便渐渐在人不知不觉间扩散至四肢百骸,是而李漱玉很快便实现了她一醉方休的梦想,闭上眼直直倒在楚怀澜身上。
楚怀澜见方才还一副千杯不醉模样的小姑娘此刻歪倒在他身上,手里还紧紧攥着杯子,身子上下起伏着,呼吸均匀,俨然已经睡熟了。楚怀澜拨了拨她的头,没想到她却忽然睁了眼,直勾勾地盯着楚怀澜。
“盟主啊……”
“什么事?”
“盟主啊,你看那天上的圆盘,像不像个烧饼啊?”她看着天上的月亮嘿嘿地笑了。楚怀澜只当她醉得说了胡话,伸手就要把人捞起来,没想到小姑娘直接伸手掐住了他的脸往边上一拽:“别吵我,你烦死了。”
……可真是酒壮怂人胆。
楚怀澜决计不和醉鬼计较,把掐在脸上的手拨开,俯身将她往肩上一拉,便稳当地背着李漱玉从屋顶跃下。他转头看向槐树,想了想,将酒坛里剩的酒往地上一泼,声音低沉得近乎叹息道:“师父,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