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了初至巴蜀时那个站在一院灼灼桃花中须发皆白的老人,慈眉善目,宛若谪仙,日后相处起来却发现这老顽童有非同一般的坏脾气。同样想起的还有那年刚开的桃花被鲜红的血浸染,一院风华化作了经年盘绕在脑中不灭的不详血光。
酒后熟悉的头疼和经常造访的噩梦一起刺痛着他的神经,楚怀澜揉揉额角,将背上的小姑娘往上抬了抬,走入屋去。
被那头疼一刺激,楚怀澜倒是想起了之前那个问题。
这上好的桃花酿好像是师父让他在成亲时做喜酒的。
啧,喝就喝了,哪来那么多弯弯道道。
李漱玉在床上睁开眼,头痛便翻山倒海般袭来。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看向四周,过了一会儿意识才神魂归位,终于回忆起昨天她跟着楚怀澜回了楚家暂住,人生第一次撸了老虎,又坐在屋顶上喝酒畅谈了好多事情。
畅谈是单方面的,她叨叨,楚怀澜听。
当务之急是找饭吃。
她拍拍额头跳下床走去门口,一拉开门,便见张伯走来。她刚要叫他,却见一捧银针不知从何处飞来,向张伯笼去。
“小心!”李漱玉刚要上前,又顿住了。她眼睁睁瞧着那位看上去十分孱弱的老人直接腾空后翻,堪堪避过那索命的银针,而手中的几根筷子也在同一瞬间射出反击,打得外面那不知名的攻击者闷哼一声。
什么情况?
李漱玉懵在原地不知所措,张伯落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衣服,瞧见她打了个招呼:“李小姐醒了?”
“醒、醒了。”李漱玉刚想迈出门,就见旁边一股白烟从窗子冒出。张伯将她拉过来,见怪不怪道:“又是那位来了。”
哪位这么闲?
白烟只是起到了迷惑旁人的作用,并没有什么毒性。待烟雾尽散,一个青年站在正门口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见了张伯硬生生把满脸痛苦的扭曲换做微笑道:“这么长时间不见,张伯真是好身手。”
他向前踏了几步,又阴阳怪气地“赞叹”道:“就连贵府的迎客手段也是日新月异,方才我在巷口见了你们家少爷,好家伙,直接抽刀揍我,有没有天理王法......”
之后一个棕黄色的影子忽地将他扑倒在地。那人惨叫一声,便只觉一只湿润的舌头舔上了他的脸颊——
那只名叫阿肆的老虎正兴高采烈地用头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
“行行好,祖宗,您差点把我压断气了。”那青年将硕大的虎头挪开,费力地从它的压迫下站起身,“怎的贵府上到家主下到宠物都来迫害我?有没有王法了?”
“那是你想要来一个‘神鬼莫测’的伏击,”楚怀澜跟在他身后进门,将一个包裹放在桌上,“你要伏击我,我揍你不是你活该?”
青年好像真的怕了他,委屈巴巴地往屋里挪了好几步,差点撞上李漱玉。
这回李漱玉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那青年眉间隐隐透出些许倦色,白净的脸衬得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更为风姿绰约,一袭青色长衫勾勒出如松柏般挺拔的身姿。李漱玉的目光下移,看见了他足上踏的一双......大红色的绸靴。
青年似乎注意到了她费解的目光,大马金刀地往桌旁一坐:“别看啦,这是我新研制的‘理疗靴’,将靴子穿上,下面那铺垫的草药便在挤压之下发挥效力,让足部的经脉得到很好的温养。药是没问题了,但还觉得哪里不对......”
“我觉得是颜色。”李漱玉道,哪料那青年“腾”地一下站起来,对她吹胡子瞪眼:“你懂什么?有没有美感?这红色难不成不好看吗?”他气急败坏地质问楚怀澜:“你这是从哪领回的乡巴佬?竟然觉得红色难看?”
楚怀澜按着他的肩,将他强行压回座上后对李漱玉解释道:“这位是回春堂堂主杜十七。”
“你就是传说中的杜神医?”李漱玉想起了当时听李江友顺嘴一说的事,登时惊了,张着嘴呆呆看着他,“据说先帝的火毒便是你解的,是真的吗?”
杜十七握手成拳放于唇边,故作深沉地咳了一声,严肃道:“确有此事。”他满心以为李漱玉会露出钦佩的表情,但没想到这姑娘的下一句便又让他炸了毛——
“那您今年高寿?”
“我今年二十三!”杜十七又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李漱玉往旁边一闪,继续质疑道:“那不对啊,先帝染上火毒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就有人说杜神医仙风道骨……难不成你有什么驻颜术?”
楚怀澜被他俩吵得头疼,只觉得身边就是两个三岁大的孩子,最后再次将杜十七以武力压制在椅子上:“治火毒的是他爸杜泽。武林盟主的位置不是我家世袭,但是回春堂堂主确实是世袭制的。”
“松手松手松手,你这样我再也不能把脉问诊了哎呦……”杜十七在楚怀澜手底下像只大号的毛虫扭来扭去,“你放开我,我有事要和你说!”
楚怀澜见他真的急了,才放开压在他肩上的手,给他倒了茶后道:“说吧,什么事?”
杜十七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李漱玉,李漱玉立刻特别自觉道:“你俩聊,我出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