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衣束发,于霁月林中练剑。
衣袂翻飞,一招一式潇洒利落,剑气游走四方,在空中劈出数道清亮的破风声。
朱崇站在廊下,负手而立,面上尽是掩不住的欣慰:
“少主的剑法又精进了。”
“还行吧。”
少年腕骨轻转,剑尖一挑,回剑时顺势挽出一个干净漂亮的剑花。
他指腹缓缓抚过剑脊,眉眼微弯:“‘见春山’通我心意,用剑时也就更得心应手了。”
话音一落,远处传来一道唤声:“阿雪。”
他转首望去,眼中光亮骤盛,声音带了几分少年特有的轻快与雀跃:
“父亲!您回来啦!”
应拭雪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角线条清俊的下颌,江洵望左手托腮,手指不时点着脸颊,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察觉到动静,他低头看了过来:
“哟,醒了,我还以为得跟睡美人一样,睡一百年呢。”
应拭雪没听过童话故事,但并不妨碍从那语气里听出十成十的阴阳怪气。
他喘了喘气,手腕用力,扯动锁链坐起身来:
“与其昏睡百年,还是更乐意见阁下气急败坏的模样。”
“可惜了,我这人脾气向来好。”
江洵望的臂弯一空,只余指尖残留的丝绸触感,他慢悠悠地收拢五指,随意摩挲着。
“不过……”他站起身,眼神陡冷,语气透出锋锐的寒意,“看来,应公子倒是比我急。”
他一步步逼近,高高俯视着那张病态苍白却依旧清贵的面容。
“怎么,难不成是一见钟情,舍不得我走。”
“才这么迫不及待地,在我身上种下魂契?”
知道魂契?
这人懂得的东西还不少。
也是,没有点刷子,怎么能悄无声息地摸进来。
“是啊,一见钟情。”
应拭雪施施然地应道,抬眸望向对面的人,认真地看清楚了那摘下伪装后的模样。
剑眉入鬓,唇线清薄,骨相极正,一双桃花眼狭长轻挑,天生带着一丝轻佻。
确实是副极好看的皮囊。
“在这待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着感兴趣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你放走。”
“虽然被打断了计划有些不爽。”
江洵望俯身,右手落在应拭雪的脖侧:“但听到这句话,又觉得不算亏。”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忽然用力,透出杀意。
“只是我这人喜欢袖手旁观,最讨厌受制于人。”
应拭雪却像没感受到他的压迫似的,甚至偏了偏头,更方便他下手。
“巧了。”应拭雪依旧轻松,“我讨厌袖手旁观,偏爱拖人下水。”
江洵望的指尖几乎快要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勒出红痕。
他低声问:“以身入局,不觉得代价有些大了吗?”
“甘之如饴。”
短短四字,字字笃定,连眼睫都没颤动一下。
江洵望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出声:“好一个甘之如饴。”
真不愧是应拭雪。
他放下手,眼神中那点阴翳迅速散去,换回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想做什么?”
“和你做笔交易。你帮我逃出去,等离开玄栖山,我会解除魂契。”
“解除?”江洵望盯着他的瞳孔,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话,“我猜你不知道解除方法。”
“猜得很准确。”应拭雪坦然承认,迎上他的目光。
“我会找到办法,毕竟我也不想哪天就跟你一起死了。”
“刚才还说一见钟情呢。”江洵望叹了口气,委屈得像被抛弃的小情人,“这么快就翻脸无情了。难道我还不值得你殉情一回吗?”
“你死那天,我会亲自放鞭炮庆祝的。”
“那太可惜了,估计你死的时候我还活得好好的。”
两人相对而立,目光在烛火的映照下交汇,彼此试探,互不相让。
石室里静得只剩水珠滴落的声音。
终于,江洵望拍了拍手:“应公子很会画饼。“
“但说实话。”他歪头一笑,笑意半真半假,“很对我胃口。”
“行,我答应这笔交易。”
等魂契解除,我就杀了他。应拭雪想。
等魂契一解,我就杀了他。江洵望想。
“说吧,你打算怎么逃?”江洵望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需要帮忙把你爹宰了吗?”
“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金丹。”江洵望仰起下巴,像一只骄傲开屏的孔雀。
这样的修行速度,堪称是修真界万中无一的天才。
“跟我一样,”应拭雪说,“不过十六年前,应钧礼的修为是化神。”
孔雀的下巴默默低了下来。
修真界分为修士与魔修两道。
修士修炼等级共有七阶:凝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道。
合道与天地大道契合,拥有开宗立派之能,距离传说中的飞升仅一步之遥。
但传说只是传说,千百来,无一人证道飞升。
至于魔修,他们的力量远胜同阶修士,甚至可以越境而战。
但一旦堕入魔道,便如点燃自身的命数,魔息蚀骨,精血逆流,寿元骤减,十年内必亡。
若非退无可退,无人会主动堕魔。
“你叫什么名字?”应拭雪忽然问。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个问题。”江洵望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一本正经道,“自我介绍一下,凌云宗弟子,江洵望。洵洵君子,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江洵望?”应拭雪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