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玄栖山早就熄了灯火,万籁俱寂,只有些应值的守卫还在巡逻。
两人一路绕开人迹,悄声潜行,终于回到了清云居。
院中并未点灯,漆黑一片,房门紧闭,四周静得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应拭雪和江洵望并肩而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压低声音交谈,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明日的事情上。
“现下生辰宴结束,我们若想继续留下,还得找个别的借口。”
应拭雪颔首:“嗯,最好是应钧礼主动挽留我们。”
“默契!我也是这么想的,”江洵望扬眉,“要是我们说要留下来,他们一定会起疑……”
“公子!!!”
声音突兀响起,打破寂静。
只见一个人不知从何处现身,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灯笼。
背后竹影绰绰,灯火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笑容在光影交错间扭曲浮动,竟生出几分森然诡意。
“我靠!”
江洵望冷不丁得被吓得险些破音,一个激灵,反射性地挡在应拭雪面前,声音抖得厉害,语气却慷慨激昂:
“别、别怕!我保护你!”
被他护得严严实实,但实际上毫无惊吓的应拭雪:“……”
倒也不必。
他沉默几秒后,面无表情地将江洵望从身前一把扒拉开,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正是白日里来院中的苟三。
苟三眼睛亮晶晶的,一笑露出整排的大牙齿:
“公子们你们回来啦!”
应拭雪点了点头:“怎么还没睡。”
江洵望也反应过来,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哑声道:“是你啊苟三。”
原来玄栖山最厉害的反派在这里,兵不血刃,就差点把他这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送走。
“公子们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嘛。”苟三腼腆地挠挠头,“对了公子,大概是一个时辰前,贺执事来了一趟。”
应拭雪微微蹙眉:“他来做什么?”
“说是奉少主的命令来送东西,是一些糕点。之前您们说回清云居了,于是他就把东西直接送这来了。”
两人心中同时一沉。
他们当时急着离开,随口编了借口回屋,没想到这还能出岔子。
可现下一片宁静,显然是有人在关键时刻替他们圆了场。
应拭雪蹙起的眉毛松开,江洵望也一脸赞赏道:
“然后呢?”
“当时我一听就奇怪,您们不是还没回来吗?”
“但我想公子们多半是有要紧事,不能被人知道不在屋里,就……撒了个谎。”他担心自己做错事,有点紧张地偷偷瞥他们,
“我跟贺执事说,您们还在忙,不方便打扰,我先替您们收下东西。贺执事犹豫了会,就走了。”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我应该没有坏公子们的事吧?”
景公子和江公子救了他,他可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应拭雪看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没有,你做得很好。”
江洵望更是笑眯了眼,一把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小脑袋瓜转得快啊,要不是你临机应变,我们怕是要穿帮了。”
苟三被夸得不好意思,耳根泛红,却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都是我该做的。”
“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偷偷熬夜。”江洵望一边叮嘱,一边将灯笼从他手里接过来,“困了就去睡,小孩子要多睡觉才长身体。”
“我不小啦,我已经十四啦。”
苟三小声嘀咕,手忙脚乱地向他们行了个礼,转身蹬蹬蹬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两人随后走进屋子,果然如苟三所说,屋里桌案上摆着着一盒精致糕点。
江洵望揭开盒盖,随手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也吃一个?”
“不吃。”
“试试嘛,我看你今晚上饭都没吃多少。”
说话间,他拿了一块主动递给应拭雪。
应拭雪心道,你一晚上观察我吃了多少作甚。
但目光落在那块递来的糕点上,他顿了顿,还是接过来尝了一口。
“怎么样?”江洵望期待地问。
“还行。”应拭雪咀嚼片刻评价道,“有点过酥了。”
糕点酥脆,一些碎屑悄然落在他雪白衣襟上。
也不知不觉中,落在了远处一袭血污的华丽衣袍上。
应梁跪坐在地上,艰难地抬起手,颤抖指向前方,眼神中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
“你……你……”
可他再也没能说出剩下的话。
一剑贯穿喉咙,鲜血迸溅而出。
他双目圆睁,脖颈一歪,重重倒地,头颅撞在坚石地砖上,发出沉闷一响。
大片大片的血漫流开来,在黑夜中铺陈成一朵可怖的红莲。
应梁身后,是应家祠堂。
香火缭绕,数十块灵位错落而立,在摇曳的烛火下仿佛生出了眼睛,一排排、一列列,高高俯瞰地上的凶手。
最下方的牌位,上书——
“爱子应拭雪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