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空无一人,房屋门窗紧闭。
清明特有的冷清配合着水乡死一般的空寂,透露出令人胆寒的诡异。
飘浮空中的水汽渗透凉意。
衣物虽没被沾湿,但宋青君始终感觉到一阵黏腻之感,挥之不去。
她不由得搓了搓早冒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一旁,见她被冷到瑟缩,宋书禹抬头望着周遭化不开的迷雾,轻撇眉心。
伸手接过落下的雨滴,他感觉那水竟比他的手更冰凉。
“真是奇怪的地方。”
失神地望着指尖,宋书禹喃喃道,然后转了转伞柄。
油纸边缘挂着的水顺着转动的伞骨射向四方,划出道道弧度。
温暖的鬼气悄然充盈伞底,将凉意隔绝。
身体逐渐回暖,宋青君知道是宋书禹做的。
心里也涌现暖流,她仰头,嘴角绽开一抹笑意。
“多谢。”
而接着,见四周分外诡异,她又转回头,神情变严肃。
“这地方确实奇怪,我们先到客栈歇歇脚,打探下消息,若有异动便顺势而为。”
“嗯。”
之前释放出的鬼气早已找到了合适的地点,宋书禹将青君带了去。
那客栈也分外冷清。
没人,只有几张桌子,不过有张桌上还放了个冒热气的茶壶。
这说明此地是有人的。
果然,下一刻,屋后的布帘被撩开,一丰腴妇人走了出来。
“喜儿你好好待在屋里,别捣蛋啊。”
她对着屋内的人招呼,接着转头看见立在门口的两人,一愣。
而后笑意逐渐爬满整张圆润的脸。
“哎呦,来客人啦。您们是路过来这歇脚的吧,来,快坐吧,喝喝热茶暖暖身子。”
连忙踏着碎步走上前,她拿出几个杯子,边倒茶边招呼着宋青君他们坐下。
总算见了活人,但一人一鬼并未放松,谨慎地牵着彼此,落座。
客栈娘子坐到了对面。
她应早已过了三十,但完全不似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
反而,不知是不是因水乡水汽养颜,她肌肤尚且光滑细腻,看着风韵犹存。
莲藕般的白臂支着桌沿,她半倚着望向窗外。
见眼里皆是朦胧雾气,客栈娘子幽幽叹了口气。
“哎,这天怎就成这样了呢……”
不敢喝递过来的茶的宋青君原本抱着茶杯捂手,听到这话,抬眼,接过话头。
“最近怎么了吗?”
听到她说话的客栈娘子回神,转身面向青君,面带着化不开的愁容。
“也不知怎么了,清明这几天老是下雨,气温还突然转凉。本来这地方景色优美,可现在行人都不到这来了,我们这都空了好久了。”
一声轻叹再次溢出双唇。
不过忧愁的神色也没挂太久,她又笑着眯起了眼睛。
“你们是唯一到这来的,但也正好赶上了好时候!”
想到这诡异的死寂,宋青君完全不见喜色,心里的不安之感惹得她不由得皱眉。
但对面没有发觉,反而起了攀谈的兴致,客栈娘子端来盘花生米,边抛着边絮絮说了起来。
“我们这地十年就有一次祭祀祈福的习俗。今年刚好又到了十年。”
“昨个不是清明吗,我们刚祭拜了祖先,献了贡品,今天晚上就要去祖井祈福。你们啊,也正好能沾沾喜气!”
眼里满是期待,她面上也带了光彩。
想来这祭祀活动对水乡里的人来说定是意义非凡。
不过……
听着阵阵雨声,宋青君觉得四周完全没有活人的气息,便疑惑出声。
“这祭祀如此重要,可怎么现在这么安静?”
“我们这向来宁静安逸,没有什么噪音是常有的事。”
客栈娘子不认为这是啥奇怪的事,语里满带着自豪说道。
接着,她又笑着补充。
“而且昨日大家伙又花了整整一天忙着在祖井祭祖献贡品,现在定是累得瘫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你们等等,今晚就又热闹了。”
白如面团般的脸盈满笑意,客栈娘子似是个玉面菩萨,光看着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而且她温和的话语也异常亲切,令人不自觉卸下防备。
但青君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感觉闷得慌。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这时,刚才一直闭目用鬼气探查水乡的宋书禹睁开眼,悄悄扯了下青君的衣袖。
他用鬼气传音。
“姐姐她说的没错,这里每家每户都待在屋子里,要么睡觉要么打扫院落,没有异常。”
闻言,宋青君放回手里的茶杯,敛下眼眸。
似乎一切都很合乎逻辑,他们之前的担心也是多此一举。
但她还是没彻底放下怀疑,想不通其他的,却想到了明显怪异的一点。
“对了,方才我们进来时遇见了个老婆婆,状似疯癫,不知……”
撩起眼皮,宋青君将视线直直对上前面笑意盈盈的眼。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柔声问道,像只是随口一提。
可客栈娘子猛地对上她那淡漠又空洞的眸子,觉得自己似乎被完全看穿了去。
顿时浑身发毛,她唇边弧度一僵。
“她啊……”
眼不自在地扑闪了几下,客栈娘子连忙端起茶杯抿了口后接着才说道。
“她丈夫在她怀着孕时就意外落水死了,之后她生下了个女儿。
“但因看管不当,在她浆洗衣物时,那女婴失足落到了水里,也被淹死了。”
“之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窗外的水雾不知何时蔓延进屋内,化成白纱将客栈女子的面容罩了住。
对面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见一道满含悲叹的虚幻声音。
“哎,十年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这叹息如梦似幻,让人听不真切。
鼻尖再次闻到潮气,宋青君眯了眯眼睛:“原来是这样,确实是令人唏嘘。”
说完,她移开视线,拉着宋书禹起身。